本章首：曾陷入溫柔暮色里，也曾陷入你。

“將軍，沈掌柜和夫人到了”，副將稟告給燕升，兩人剛要一同前往問堂問話，這時燕歌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的同兩人碰個正著。

“哥哥”。燕歌也不知自己從何時不再稱燕升兄長，而是親切的喚他一聲“哥哥”，許是那日漁樵江渚，青山長川的月夜，她欣然接受了她不敢奢求的親情。

燕升看見燕歌興致勃勃的模樣，便先對副將道：你先去，旁敲側擊寒暄一二。

副將領命先行離開，燕升問道：小姑娘，來找哥哥玩么？

燕歌行至燕升身邊，拽了拽哥哥的衣袖撒嬌道：嗯，我們來玩一個貓捉老鼠的游戲。

燕升笑道：哦，那是不是和從前一樣，游戲規則和裁判都是你？

燕歌愣了一下，心想：怎么這燕大小姐這么可愛么？

想罷，燕歌點點頭。

燕升則是冷漠的推開了燕歌的手，道：不可以，除非這才裁判是我，不然不玩。

燕歌笑道：哥哥，這審案斷案，當然裁判是你這個命司啦，我只管聽你差遣。

燕升用指尖輕輕點了一下燕歌的額頭，道：好啊，你個小丫頭，真是和以前一樣。

燕歌不解的問道：一樣什么？

燕升把頭扭向一邊道：一樣不懂事，想參與辦案，我不同意！

燕歌轉到燕升面前，雙手叉腰賭氣道：爹都同意了，我可是拿著任職文書來的！

說罷燕歌在懷里摸來摸去，卻怎么也找不到父親親筆寫的任職文書，一下急了起來。

燕升看著她，眉語目笑道：行了，別摸了，已經夠大了！

燕歌的臉一下子吹彈得破的紅，氣道：哪有哥哥這么跟妹妹玩笑的！

燕升一本正經的道：好了，不鬧了，我現在呢不是你哥哥，是你的上司，你應該叫將軍。

燕歌扭著櫻桃口低聲道：也不知是誰在鬧，還一本正經的樣子。

燕升借勢貼近燕歌的玲瓏小口，向她精巧的耳朵道：你在講什么？

燕歌柔軟飽滿的唇直接吼道：你猜！

這一聲把燕升驚嚇不小，瞪了燕歌一眼道：走吧，沈掌柜和夫人的心房還等著我們去打開呢。

【安府】

安行穿著一身雪衣，姿容清冷，宛若天人。他來向安將軍請安，不是為了盡孝，不是為了禮儀家規，僅是例行公事而已，但今日，他格外肅穆。

“父親”，安行向安將軍行禮，但見那將軍眉毛也不抬一下，眼珠不錯的盯著茶盞，“嗯”了一聲，也像是從鼻子里發出的。

安行正色道：何時可以為夫人辦理后事？

一提到夫人，安將軍便把頭抬起來，面無表情的道：再有五天，燕升給不了答復就把他們一起辦了吧。

安行聞之心情平和，畢竟于他而言，無論從安將軍的口中講出什么，他都無感，只是按照禮法，完成兒子應做的事罷了。安行轉身欲離開，卻在這時被副將的手抓住肩膀。安行毫不留情的迅疾轉身，狠狠的一掌砍在副將的肩上，倒霉在他今日未戎裝在身，等于結結實實的挨了練舞十年的安行一掌。

好在安行沒用全力，所以也只是讓副將的肩膀脫臼而已，但疼痛席卷自然是齜牙咧嘴。安行直言正色道：手不想要的話可以直說。

說罷，安行邁步而行。這是便聞見安將軍拍桌而起，怒言道：小子，爾敢！

安行頭也不回的道：管好你的狗，也管好你自己。

待安行離開后，副將挪到安將軍身旁，猙獰的面孔還假裝無謂的道：將軍息怒。

安將軍怒目圓睜，罵道：廢物！這小子如若礙事，就給我廢了！

副將以為將軍氣糊涂了，問道：將軍，這可是您兒子，安家唯一的后繼者啊！

安將軍哂笑道：哼，如若犯我，此子不可留。這些年來，他娘早死的沒邊兒了，至于他是不是我的種也未可知。再說，女人還不好找么，兒子還不好生么！

副將陪笑道：將軍說的是，若不是夫人不生還任性不懂事……

安將軍把頭轉向副將，插話問道：嗯？

副將即刻用沒脫臼的一側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又道：小人口誤，小人的意思是如果夫人乖一點，小人也就不用替將軍分憂了。

安將軍瞪了他一眼，脅肩諂笑道：把那個叫燕歌的姑娘盯好了。

安行一席白衣齊整，如瓊枝一樹，盡得天地間精華，又似藍田美玉，散著華彩萬千。攜著佩劍一人悠悠的往郡都守行去，安府、燕邸、郡都守這三個地方在一條線上，安行先是路過了燕邸，在剛出府的路上落著一張似文書一般的東西，安行俯身拾起。上面寫著“即日起，任命燕歌為郡都守差使，全全協助燕將軍查清唱院案情”，下面有著燕大人的官印。安行看過后收入進自己的懷中，輕聲道：燕歌，燕升的小妹么？

【問堂】

“喲，沈掌柜”，燕升邁步進問堂便招呼著，沈掌柜和夫人也同時起身行禮，燕升緊著至近前擺手讓座，又關切的問道：夫人好些了么？

沈夫人微微欠身，含笑道：承蒙將軍惦念，已無大礙了。

燕升如此隨和，便讓沈氏夫妻愁眉漸展，但畢竟遭遇不幸，強顏笑著卻透著苦澀。

燕歌待哥哥坐下后，方走過來向沈掌柜問候道：沈掌柜，夫人。

沈掌柜這一見燕歌，心里有些堵，雖說不能把責任往這姑娘身上推，可要不是她執意尋劍也不會給自己搞這么大麻煩。但想歸想，還是無法露出半分不情愿，沈氏夫妻剛坐下還未捂熱的椅子又得離開，向燕歌行禮，客氣道：燕姑娘，昨日多謝了。

燕歌多伶俐的姑娘，自知這沈掌柜對自己滿懷成見，但事到如今敵友難分，還是得拿出當了差使的威望來，燕歌淡然的道：身為差使這些都是分內事，況且沈掌柜和夫人今日實言相告，就是對我們最好的答謝了。

沈氏夫妻聞之，啞然相覷，沈掌柜心中不安的道：毀了毀了，怎么這郡都府都讓燕家占上了，唱院死了安將軍的夫人，這下審案的又是燕將軍兄妹，我這是造的什么祖宗孽，得罪倆煞星！

沈氏夫妻眼珠互相瞪著，半天也不講話，燕歌和燕升仔細瞧過，并不覺得這沈夫人像是昨日兄妹倆懷疑的那般與眾不同。

燕歌開眉笑眼道：沈掌柜，沈夫人，昨日之事，我深表遺憾。

沈掌柜聞之燕姑娘先給了臺階，這是給臉得好好接著，便附和道：燕姑娘，這是哪里話，如不是你，怕是我還要在死人上面睡覺呢！

燕歌淡然清婉先行讓沈氏夫妻落座，自己便在二人的對面坐下，燕升則是在上位。

燕歌仍笑著，問道：了解情形之前，問個沖撞沈掌柜的問題，您為何要睡在棺材上啊？

沈掌柜略微點頭輕嘆，心想“這燕歌真是一點沒變，從前說話便是這般犀利，明知沖撞還要問我，不回答都不行了”。

想罷，沈掌柜又長舒一口氣道：哎，這人上了年歲，本就辦事不利落。我和夫人膝下無子，這世間不太平，我們這做買賣的不也是靠天吃飯，過的也不安生。且自從十年前燕姑娘一病不起，不再光顧我們這兒，沒您那嗓子為我們雪中送炭，我們這買賣是一日不如一日，只有銀子如流水往外潑，難見往進流啊！上個月，得知您安好而歸，燕大人又平步青云，我這才想討個好彩頭，沾沾燕家的喜氣兒，這便花些銀兩買來了棺材。想著守著它才能享有靈氣，所以才不顧忌諱，以此為榻，和衣而臥。

燕歌和燕升聞之，忍著笑，燕升問道：何人買的？

沈掌柜道：是我那不爭氣的侄子，沈四。相必昨日，您也見到了，我這侄子挺大了，也討不著媳婦，他爹娘走得早，我不得不接來照顧著，平日里唱院的一些雜事我都交給他去辦，也想著畢竟是自家人，多少放心些。

燕升又問道：那就如昨日我問你的，你和夫人的臥房是否有第三個人有鑰匙？

沈氏夫妻一道搖頭，燕歌有接話問道：想必夫人應該早就不再臥房住了吧。

沈夫人見話問自己，先是扭過頭看了看沈掌柜，扭捏了一會兒才對燕歌道：是啊，小婦人沒見識，但是也知道那是個晦氣玩意兒。

說罷停頓片刻，又急忙解釋道：燕姑娘莫要多心，我不是針對你。就事論事，我實在是不敢在那個棺材旁多待一刻，因為上個月當家的執意要買來它，我們還大吵過幾次。后來，他也不聽勸，我又害怕，就一直在二樓找了個房間來住。

燕升問道：安夫人死的那間？

沈夫人聞之頭要成撥浪鼓，連聲否定道：不不不，她是昨日一早來開的房，說是要清靜，就給她安排在最東邊的廂房，而我則是一直住在西側。

燕歌拿起桌上的茶壺，行至沈夫人跟前，為其將茶盞填滿，安慰道：夫人，你莫要害怕，你盡管如實講來，我們只求真相。

沈夫人微微顫抖的手拿起茶盞，猛喝一下口，這才稍微穩住了心神。

燕歌問道：夫人，那昨日你也一直在二樓，不曾去過后院的臥房么？

沈夫人點頭，燕歌追問道：我是知道沈掌柜當時在前堂，按照你們的習慣，臥房一旦無人就會上鎖，那沈四又是如何進去的呢？

“這…”，沈氏夫婦對視不語，燕家兄妹也不說話，這時戳在一旁的副將來了一手敲山震虎，趁其不備敲了一下桌子，吼道：說！

黑紅臉一唱，還算本分的沈氏夫妻被嚇得一顫，燕升正色道：二位，還是實話實說的好，我們也沒時間聽故事。

只見沈夫人焦急的望著沈掌柜，搖了搖他的衣袖，沈掌柜嘆口氣，拍了一下大腿道：也罷，我們是被歹人所害！

燕升嘴角輕揚，道：講。

沈掌柜苦訴道：將軍，小姐，我們兩口子命苦啊。

沈夫人跟著嘆氣，接話道：昨日清晨，我一直在臥房中收拾行禮，因為一大早兒又和當家的因為棺材的事吵起來，他不肯拿走，我賭氣想回娘家。正收拾著，這會兒有伙計來說，安將軍的夫人來了，指名點姓要我為她煲湯，這安夫人是谷陽郡出了名的潑婦。苦于安將軍在谷陽郡風生水起，我實在是不敢惹只好照做。正當我離開欲鎖門時，沈四到了，說是當家的讓他來找東西，我正在氣頭兒上，也沒多問，門也未鎖就去廚房了。再后來，約么半個時辰不到，燙還未熬好，我怕等的急了就讓伙計沏一壺好茶先送上去，后來又覺得不妥，還是親自去解釋一下免得惹麻煩，結果一進房門就見她躺在榻上，樣子古怪，我膽子小，就直接嚇暈了。

沈夫人一邊說著一邊啼哭起來，燕歌問道：昨日沈四也大叫了一聲，夫人可聽見？

沈夫人搖頭，一邊拭淚，一邊道：廚房因為油煙大，所以在最里邊的跨院，中間又隔了幾間矮房，所以不曾聽見。

燕歌又道：所以，這些事前前后后都繞著夫人，沈掌柜倒是不大知情咯？

沈掌柜高嘆一聲，道：唉！

燕升問道：沈四呢？

副將插話道：回將軍，在外邊候著呢。

燕升站起身來，對沈氏夫妻道：沈掌柜，夫人，今日多有叨擾，先回吧，最近沒事便不要拋頭露面。

燕歌起身拈花一笑道：請。

說罷便引沈氏夫妻離開問堂，走出一段路后，燕歌問道：沈掌柜，那這一個月來，進出你臥房的除夫人以外，可還有旁人？

沈掌柜搖頭，懇切的道：不曾。

燕歌追問道：那口棺材可有任何異樣的時候？

沈掌柜道：沒有，我為了能讓生意好起來，日日守著，不曾有異樣。

沈夫人打斷他的話道：怎么沒有，一周前你不是說它掉色了，又重新刷的么！

燕歌笑著要搖頭，沈掌柜緊忙解釋道：燕姑娘，這棺材買回來顏色清灰，我便重新上色，這也不能算異樣吧？

說罷，三人行至郡都守大門前駐足，燕歌抱拳道：二位保重！

沈氏夫妻行禮后轉身離開，剛出大門幾步，燕歌提高了嗓門問道：沈掌柜，昨日安將軍一句殺人償命，你可知其中深意啊？

只見沈掌柜鎮定自若的轉身，怒火中燒答道：老狗。

說罷，拂袖而去，沈夫人有些過意不去的向燕歌微微欠身，隨之離開了。

燕歌笑著道：有意思，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