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那是楓葉落下的時日。

“甫深，沒了。”

簡短的自我介紹透露出他的敷衍，他微挑眉毛，淡然接受這沒有掌聲的境況，甚至把耳邊輕微的笑聲隱去了。隨即拭去黑板上清秀的瘦金體，粉筆輕輕一扔，便緩緩走向自己的位置。

不必表現得過于熱情，簡白倒也無可厚非。

“看來這位同學喜歡保持神秘，那么請下一位同學上臺。”

他默默地旋轉著筆頭，黑色的中性筆在修長的手指間略顯短小，環繞的軌跡如流星劃過。已經結束了自己要做的，現在不過是散漫的打發時間而已。

這樣的情形，早就已經習慣了。

“子曦，是姓名。抱歉，我也沒什么要說的。但我很希望可以和大家交上朋友，希望各位在日后多多指教，謝謝。”悅耳的女聲在思想的空隙間響起，一掃甫深營造的尷尬，不同的是沒有過分簡單，穿插幾句客套話也不算眾矢之之，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好感。

老套。

不屑的這樣想著，但卻還是悄悄把目光從筆上斜視到那聲音的主人。轉眸的一瞬間看見她低垂的發絲虛掩這修長的睫毛，萬千儀態如眼，給了自己眼前的美好一個新的形容詞。如此不老套地說，精致的面孔竟有幾分似曾相識的味道。或許好像在哪見過？

子曦似乎意識到了這偷偷瞄來的目光，倒是大方地與甫深對視，露出一份和善的微笑。

他也沒有想象中那么陰沉嘛。這樣想著，嘴角揚起的弧線便是愈加美妙。

看她對自己露出微笑，那落落大方的樣子讓甫深多了幾分自慚形穢。草率地避開目光，短暫的初遇是狼狽而逃啊。

或許這一上午，在那間不怎么通風的教室里，甫深認真聽了的，也就是子曦的寥寥幾句吧。

溫潤的日光漸漸朦朧在云與高樓大廈的交界處，秋天獨有的微涼伴隨著過岸的風拂過臉龐，林木向著四海為家的風夾道歡迎。風似乎眷顧于此，耳畔的呼嘯聲跌宕起伏。靠窗的位子，總是那么令人享受。

“你也喜歡這里？”

這午后的陽光濾過空氣里的羞澀，微風牽著窗簾的手跳了一支歡快的舞蹈。又是子曦的發絲，明明不算那么粗重，但就那樣簡單地掛的側鬢，依托這略尖的下巴和清雅的容顏也算是完美至極。興許是那位靈巧卻又偏心的造物主心血來潮下完成的驚艷之作。那雙大眼睛里含著些許笑意和好奇，若不是看著自己看呆的樣子歪了歪頭，甫深甚至覺得是面前放了一幅絕妙的畫。

他點了點頭，不置可否，算是聽見了。

雖是裝作不在意地把視線移回手里常在的書上，但突如其來的思緒萬千也看不下去什么東西。自認為絕妙的秘密基地被不速之客入侵，這不知意圖的接近已打擾到他紛擾世事中短暫的愉快。但看了看背對著自己那道曼妙的身影，心中的怨疾又不知宣泄何處。

什么時候招惹上這個麻煩的人了？不耐煩的把頭低下，不斷告訴自己看不見看不見..

秋風是莽撞的，它沖進教室模糊了第一個樂音，灌進衣衫的縫隙，沖擊閃爍其詞的胡思亂想。隨手將立在講臺上的粉筆掀起落地，摔成兩半的聲音替代了消失的音符。

“好大的風啊。”如同自言自語般，她捋了捋游蕩的發絲，回頭卻不見甫深倚著講臺看書的樣子。飄忽的眼神就此呆住，理智癱瘓的片刻是千言萬語涌上心頭的緩沖。直到看見他撿起粉筆站起身，又一次與她呆滯的目光對視。

眸子是不請自來的驚喜，復雜的眼光不知其意。

子曦帶著幾分羞澀迅速回過身來，摸了摸自己發紅的臉龐，心中暗問自己都在想些什么？而甫深倒是無所謂的輕嘆，將手中的粉筆扔進粉筆盒。

粉筆落入粉筆盒的聲音，剛好和她拉動小提琴的聲音，交疊在一起。

悠揚的弦音里，徜徉著他游離塵世的靈魂。常拿在手中的詩集失去了地位，輕輕落在地上，攤開浪漫詩篇的一頁，在一段優美的韻律中添了和音。

幾曲終了，已是黃昏，當群星閃爍在天幕上綻放出幽藍之花時。她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眼右手簡約的布表，那視線與時針的對焦讓她略顯錯愕。迅速地收拾好東西便要往外跑去，回頭才看見甫深面無神色地坐在講臺上翻著書。眼底不覺滑過一絲失落，但還是面帶微笑地說了句：“抱歉，打擾到你了。”便快步走到門口，拉上包擺了擺手。

“拉得很好聽呢。”

冷不丁地那么一說，倒是嚇了子曦一跳，再回頭卻看見他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好像剛才所言是她的幻聽或是錯覺，停下低頭想了想，還是不合邏輯地說上一句。

“如果你也喜歡這個地方，歡迎下次光臨。”

甫深開始注意那個頻繁出入于視線之中的女孩了。

且不說上回強占人家自己的活動室那么久還理直氣壯的尷尬，就從坐在自己前面的交談接觸開始吧，明天一句“早上好下午好晚安”什么的就弄得他渾身不自在。她對所見之人都這么說上一句，是出于家教的禮貌還是別有所圖都無從得知了。

她的名字時常出現在同學的議論聲里，似乎是優渥的家境，姣好的容顏，謙和的性格。她總是人們飯后閑談的對象。那顆在眼中閃耀的明星，又是個幸運兒，上天偏心的把最好的給她。

不多的接觸，草率的相識，紛雜是非間才發現自己和她的天壤之別，

佯裝神秘的逃避，背離人群的自私。被人批注高冷的設定，偶爾上臺不情愿地拿獎也算是標新立異。簡單而言，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互相交集，或許也只是示意禮貌后各司其職罷了。

所以他不也不會想到，這個無時不刻都在發光的女孩，會改變他自出生以來所觀摩的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