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子里，是對未來的期許嗎？

獨自在床上輾轉反側，側目看向別處。窗外皎潔月光如雪般鋪在地上，輕輕地撒在鐘愛的盆栽上，碧綠的枝葉被白色包裹，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美，在這星星都睡著的夜晚，別有一種和諧和寧靜。

所以胡思亂想才顯得理所當然。

甫深腦海中滿是子曦看向煙火的眼神，那種眼含淚花又透出晶瑩神光的眼神，只覺得心里有些東西被觸動了，隱隱的不安也有幾分應驗的震悚感。叫人喘不過氣。

為什么？這些從何而來？

出于對自己的不自信和出身的不同么？想到總有一天去面對各自的未來，自己真的，有勇氣去面對嗎？茫然無措，薄弱的安全感在敏感里稍縱即逝。

這是無法坦白的謙卑，是過去與現在之間的沖擊。

思緒萬千，停留在記憶的角落。他突然想起，她安靜的坐在前面，周圍時常圍繞著很多人，無需質疑的是她很受歡迎，但偶爾抬頭看到她和別的男生聊的開心，心里便不是滋味起來。最近幾天似乎也都刻意地保持著距離，就算是傳到手邊的小紙條也不加理睬了。莫名其妙的冷落降臨，沒有一絲準備的甫深只覺得自己一敗涂地。

也是，反正自己這樣的人，本來就不該去讓世界的中心偏離。如果說什么都不理會，那就，不打擾了。

但愿只是胡思亂想了，明天還要上課呢，姑且放在一邊吧。

我們之間的關系，到底算什么。

初春的旭日落在樹梢上的冰雪上舒緩寒冷。冰雪在消融間露出幾分綠色，預示著生命的又一次重生。樹下隱約間有些許雪水流下，順著紋理滴落在這片屬于花的世界。

復蘇，這個詞還真是耐人尋味啊。

相比冬日的沉寂，這邊突然出現的熱情倒讓人不知所措了。路上如這般生機溢彩的畫面比比皆是，身邊幾處游人帶著驚嘆，依托著幾枝花葉留下難得的紀念。

“這花還真是嬌貴啊，也就只有春天才會開放呢。”耳畔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不覺心頭一緊，扭頭看去正是讓自己衣食難安的身影，此刻正和身邊的朋友閑聊。張了張口，但見對方沒有發現自己，又沒了聲音。

她用盡一年的時間等待，只為在最美的季節遇到喜歡她的人。

甫深微微一笑，徑直走去，在心里說完這句沒說出口的話。

這樣的一切，都是在反襯自己身上散逸出的失落吧，自己和她，貌似確實沒什么特殊的關系呢。

無聊的一天從聽到一聲喊叫結束。

平平無奇的體育課，平平無奇的體測。看到熟悉的B等，甫深若無其事地走到運動場地的一角，抽出一本詩詞翻看起來以消磨無意義的漫長時間。

“啊——”

突入起來的叫聲打斷了愉快時光，甫深抬起頭，卻發現球場的對面有個嬌小的身影坐在地上，此時正抱著腿，潔白的皮膚上有著幾分鮮紅。

幾乎下意識，甫深不及合上書，向那道身影跑去。

這個笨蛋怎么這么不小心！？

聽到驚呼的可不止甫深一人，驚急間在身邊的眾人已經把子曦團團圍住，甫深姍姍來遲，等待走到跟前時，已被隔絕在厚重的人墻之外。甫深焦急地左右擺頭，在身體的縫隙間窺視著受傷的子曦，只見人群中的子曦已經被兩個女同學扶起來了，但臉上的神色卻不減幾分痛苦。

“沒事吧沒事吧？趕緊送到醫務室去啊。”

“女神，快，我送你去。”

“你少來，還是我們幾個姐妹送去方便點。”

“愣著干嘛，都快點。”

子曦一一回應著身邊的關心，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片刻后，便沒有回頭地在兩個女同學的攙扶下離開了。

人墻倒塌散去，最外圍的甫深沒有說上一句話。

也是，她的世界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只要有人關心她就好了。

回到原位，看到被自己扔下的書，輕輕撿起拍拍灰塵。繼續坐下，繼續看書。

頭上的云不合時宜的離開，愈發明媚的太陽卻用力地扔下炎熱。光影交疊，甫深的眼神變得昏暗，外表平靜如一潭死水，心里卻波濤洶涌海浪澎湃。書上作何內容，也已經一個字都看不下去了。

是期望太滿才招致如此失落。

那道不回頭的身影有如利劍般刺痛著比烈日更加猛烈的心緒。

這便是事不關己卻硬插一腳的后果吧，畢竟也和自己沒什么關系。

這樣有些傷人的念頭涌上心頭，卻在理智的批判前理直氣壯。哪怕內心怎樣狡辯，客觀事實上，確實和自己毫不相干啊。

人家又沒讓你關心，

也不曾期望你出現做出什么樣的舉動。

權當做我想多了，姑且保留這般失落的境地與念頭吧。

少見的汗珠順著臉龐的曲線滑落，帶著讓人哆嗦的冷。

或許這般荒謬驗證了自己的怯懦，但無言的沉默實在讓人再難相續。有些事情本來就是日積月累下一點一點的積存下來的。結合在那甜蜜以后有意無意的疏遠，他不明白，也無從明白。同一個世界千人千面，又怎敢去企圖觀望人間不該接觸的堡壘？

真是有夠傷人心的呢。

久違的鈴聲響起，看著前面的椅子被好好地擺好。她身邊環繞著幾個互相說笑的同學，攙扶著她向門外走去。同樣的漠然，同樣的一言不發。只是觀察到她眼中流露著發自內心的喜悅，甫深不再自欺欺人地期待，輕輕起身，提起包從后門離開。

一個人的時光啊。

先前幾天子曦請假時，甫深也是自己一個人抱著書往僅屬于他們兩個人活動室，剛開始還有點不習慣，總幻想著看著看著突然碰見推門而入的她。也就是那幾天，他才敢篤定心意，不說別的，起碼已經刻意地在乎她了。

但現在，似乎甜蜜逐漸褪色，亦或是過度的熱情適得其反。

靠著窗戶坐下，抬頭看向窗外，緊靠著窗有一棵楓樹，原本黑灰色的枝干在柔軟的春天里舒展。春風瀟灑，順著楓樹的淡淡甜味去向遠方。又見夕陽，偏斜的角度漸漸越過樹影了，自己的影子倒下，心中的疲憊無限放大。

溫度漸低，空氣中升騰著一份寒意。時間在書頁翻轉間流逝，直到影子消失，直到晚霞消散。

人有時只需靜靜地看，悲傷也成享受。

暫且放下過去的一切，眼前的自己，似乎像是個穿越迷霧的旅行者，在迷宮里兜兜轉轉，回到原來的世界，才發現原來的世界如此美好。

“咚。”

門被打開，甫深轉頭看去。

子曦靠著門站著，然而甫深的眼神卻停留在腿上比肌膚更白的痕跡。紗布纏繞著纖細的腿關節，心里不覺又升騰起一絲心疼。視線上移，卻發現子曦臉色陰沉，垂下的發絲虛掩著眼睛。她依靠著，似乎有點吃力。面對她的到來，甫深心里卻全無一分喜悅，也并非偽裝，只不過是表里心意顫抖的最終結果而已。

“甫深。”

印象里，她似乎沒有那么認真的叫自己。

冥冥之中有幾分不詳的預感閃現，甫深卻只是眼神微動，面無神色地揚了揚頭，示意聽到了她的呼喚。

“我們分手吧。”

“嗯。”

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

她的語氣很平靜，聽起來很平緩，也聽不出什么情緒。

而他的回應更加簡單，輕輕點了點頭，好像敷衍一般草率。

整個房間沉默起來，風聲息了，日光的最后一絲余暉散去。天色漸暗，房間里沒有開燈，窗外的霓虹閃爍，甫深看見她的眼里晶瑩，卻沒有淚水落下。

互相對視了不知道多久，甫深見她沒有什么其他的反應，便收回疲憊的眼神，關上書，塞進包里，若無旁人般擺好桌子，關上窗戶，只是見停在門口的身影沒有挪動，便只是沉默著繞開，以至于沒有關上門。

夜空渾濁，沒有星辰，沒有明月，甚至飄忽的云彩都渙散不見。

在十幾歲的年紀找到可以相伴一生的人，本來就是個只有笨蛋才會相信的拙劣童話啊。

這句話，單指你我。

童話里，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童話書合上，公主和王子相向而去，低沉不語。

故事，終究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