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慢慢吐露出了一片青白,公雞打鳴的聲音響徹云霄。
小苗慢慢睜開疲憊的眼睛,感覺很累,腳和手臂都有點麻。
在小苗身軀下,臥著一只熊。
小苗被嚇到了,踉蹌著往后退了好幾步,憋氣不敢出聲。
黑熊被吵醒了,睜開渾圓的眼,掃視到小苗身上。
小苗的眼淚在眼眶打轉,她以前是農村的孩子,也見過一些稀罕動物,但她沒有見過身形龐大一只腳就可以碾死人的生物。
黑熊歪了歪頭,一動不動地盯著小苗。
小苗憋氣憋了三十秒,就憋不住了,呼吸了一口。
黑熊朝著小苗走過來,腳步慢慢吞吞。
小苗一步一步往后面退,忽然腳下踩到了沾滿露水的枯葉,打了個滑。
就在她即將倒下的時候,黑熊以飛速跑過來給她做了肉墊。
小苗被嚇得眼淚都出來了,黑熊好像沒有惡意,眼神里也沒有兇悍。
黑熊用身子把她支撐著站起身來,小苗站直,黑熊移動了一個位置。
在那小苗差點就摔下的地方,有一根鋒利的木桿,上面有一點血跡,應該是黑熊的。
小苗吊著心摸了摸黑熊,黑熊乖巧地趴在她面前。
小苗撥開黑熊的毛發,看到了被劃破的傷口。熊的皮下脂肪很厚,所以傷口不大,只是磨破了皮。
小苗也坐在黑熊旁邊,黑熊哼唧哼唧著,小苗也聽不懂動物語言。
“大朋友,你知道怎么出這片森林嗎,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跑進來的。”小苗襯著下巴,看著黑熊舔舐傷口。
黑熊站起笨重的身子,緩緩移動步伐,小苗緊緊地跟上它。
一路上,小苗見到了許多東西。
有鄉民們穿的粗麻布衣服,有鋤具,甚至還有森森白骨。
小苗很害怕,跟著黑熊走。
黑熊帶的路,沒有人知道是森林的深處,它們的巢穴,還是那一方出口。
當地警察收到了報警,從村民家找回了陳智博。陳智博的家長應聲而來,接到了孩子。但是警察們去村子找人的時候,絡腮胡他們已經撤了。走的很匆忙,他們有一間私密的地下手術室,陰暗潮濕,衛生條件堪憂。
莊嘩看見陳智博,原來是那日江邊被少年帶走的小男孩。他一只拳頭摔在門框上,門框凹下去一塊。
傅宜生也回來了,投入了匆忙的工作中,日夜不歇。
村民們稱村子里并沒有出現過陌生人,陳智博說,是用運羊的車子把他們裝著的。
村民們大概知道了自己賴以生存多年的村子居然有這種齷齪事在發生,氣得一個個就差去燒了他們先前的老窩。
沈桑榆幫不上忙,只能在花店等著消息。她的心早已和傅宜生成了一線,但她還沒有意識到。
這世上,有的惡人,甚至不及深山那一頭老熊。老熊顫顫巍巍的腳步把孩子帶出迷霧,而這些喪心病狂的人類,帶著可怕的笑容把孩子關鎖在黑暗中。
撥開重重迷霧,黑暗終將醒悟。
沈桑榆坐不住了,這幾天她想過無數種結果。她很喜歡胡思亂想,每次獨自一人時,就會有很多個不屬于她的想法迸發于她的腦海里。
傅宜生在警局里整理資料,了解了大概情況,就要驅車去事發小鎮。
各大關口沒有可疑車輛進出,也就是說,犯罪團伙仍在小鎮中。
沈桑榆陪著他來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小鎮,這里熱鬧如往昔,根本沒人在意正在發生的惡魔事件,就像個人間地獄。
莊嘩打聽到附近沒什么好藏身的地方,有個廢棄工廠、精神病院和“惡魔森林”。
莊嘩單獨行動,先去廢棄工廠逛了一趟。這個工廠在小鎮邊上,荒涼無比。莊嘩并沒有發現有人待過的痕跡,就連院里的雜草也沒被踩過。
雜草躥的很高,到了莊嘩的脖子下。
他無功而返,回到旅店看到一臉陰霾的小桃和坦然坐著的沈桑榆與傅宜生。
“喲,您怎么親自來了?”莊嘩的目光最終停留在老大身上,時而用余光看看沈桑榆。
沈桑榆察覺到莊嘩的目光,舉了舉手:“我自己要來的。”
小桃臉還黑著呢,就這么被無視,心情不太美好。
“還有兩個地方。”莊嘩拖了把椅子坐下,小桃的小家子氣也恰到好處,聽見他討論案件就很不情愿地湊了過來。
“目前能居住的地方基本都已經排查過了,關口很嚴。鎮內有個廢棄的精神病院,據說鬧鬼,之前好像嚇死過一個人;還有一個在找回小孩的村子里,有個惡魔森林。里面很多野獸,據說從來沒人完好無損地出來過。”莊嘩把手機上的衛星地圖精細到小鎮,給他們看了看大概的方位。
“完好無損的意思是缺胳膊少腿兒還是完全沒出來啊?”沈桑榆的目光在廢棄精神病院上,嘴里卻問著惡魔森林。
“都有。”莊嘩正經起來還是很認真的。
“那我跟莊嘩去精神病院,老大你跟警局派的人手去惡魔森林?”小桃鼓著嘴,思考了一番。
莊嘩欠揍地笑出了聲音:“老大你要完整地回來。”
確實是很危險的事情,也沒人考慮到沈桑榆這個弱女子。沈桑榆決定服從組織安排,待在旅店等消息,畢竟她什么也做不了。
“下午去吧,天黑前要回來。”傅宜生默許這個安排。
“老大你也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莊嘩笑得快收不住了,小桃使勁拍了一下他,他才收斂住:“聽說精神病院鬧鬼,小桃你怕不怕?”
小桃翻了個白眼,她是無神論者。
小桃和莊嘩就快要對罵起來了,莊嘩的手機就響了。
是個好消息,村民在惡魔森林的出口看到了一個小女孩,目前在醫院救治。
沈桑榆決定去守著受傷的小女孩,這樣她也算幫到他們了,沒有白來。
小女孩沒什么嚴重的傷口,從那個地方出來,簡直就是奇跡。身上有幾處擦傷,很多皮膚都青一塊紫一塊,送醫時村民在小女孩手中看到了一撮黑色的毛,把他們嚇傻了。
沈桑榆一個下午都待在病房里,站在窗子邊透氣。
事實上,她對這種濃重的消毒水味很反感。醫院成了她的心病,第一次到醫院照顧張薇薇時,她就發現了。
沈桑榆只要走近醫院,就會心慌,有時頭還會暈。也許是因為向眠,她才有了很強烈的遺憾感。
小苗在下午四點多的時候醒過來了,此時沈桑榆正在床邊抬頭盯著輸液瓶,看著透明的液體一滴一滴滴落,扭動了脖子就看見小苗醒過來了。
“小苗,你怎么樣?”沈桑榆皺著眉回應小苗迷迷糊糊的眼神,感到了里面的一絲異樣。
“你別怕,我是你媽媽的朋友。”沈桑榆想了想,又覺得這個身份不太容易讓小朋友相信,她就說:“我是警察局的人,這里是醫院。”
小苗臉色不太好,環視了白色的病房。
她的嗓子又干又澀,說不出來話,沈桑榆給她喂了幾口水才好了些。
小苗又睡了會兒,小桃和莊嘩就來了。為了不打擾到小苗休息,沈桑榆出了病房帶上門。
情況不太樂觀,精神病院附近的居民不讓他們進去,硬生生說里面封印著鬼,他們進去會把鬼放出來。
莊嘩只覺得煩躁,世界上哪兒有鬼啊?無非是一些人裝神弄鬼。
他們磨合了很久,甚至亮出了警員證,住民誓死都要攔住他們。
沈桑榆想了一下,蹙眉看了看手表:“傅宜生還沒回來,天快黑了。”
幾個人只能等,不敢貿然行動。小桃的身份更可信,在病房里安撫小苗的情緒。沈桑榆和莊嘩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等待。
“這當地的片警太不負責任了,事發明明在這兒,卻不當自己的事,看到我們來了就把事丟給我們。”莊嘩搖了搖頭,翹著二郎腿,這幾分模樣絲毫不像警察。
沈桑榆只是擔心傅宜生。
天已經黑透了,傅宜生若是回來,一定會到醫院來的,現在這種情況,說不好。
明明是三伏天,沈桑榆卻不可預知地全身冰冷。她是這種體質,無論冬夏,手腳總是涼的。
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從她的腳邊路過,沈桑榆低著頭,數著路過的鞋子。
地板光滑干凈,慘白色的燈光反射入她的眼中,有幾分刺眼。
忽然萬物在她眼中都失了顏色,她的頭有點疼。
萬物就像陳舊的膠片一樣地在腦中揮之不去,一幀一幀,沈桑榆甚至可以看清楚那些畫面。
她情不自禁留下眼淚來,一滴滴打在白色地板上。
身邊的莊嘩還在不停地念叨些話語,絲毫沒有意識到沈桑榆的不對勁。
沈桑榆習慣性伸手去摸自己的包包,這次,里面沒有藥瓶。
沈桑榆低著頭哭得厲害,卻沒有出聲,裙子的一大塊都被淚漬沾染,緊緊地貼在皮膚上。
她害怕這樣的場所,她想逃離,她不想再多待一秒鐘。
莊嘩睡著了,小桃把小苗安頓好了就出門,看到莊嘩睡得像死豬一般毫無形象可言。
嘆了口氣,抬起頭看見不遠處的傅宜生。
傅宜生把食指靠在唇邊,小桃噤聲,拍了拍睡著的莊嘩。莊嘩在睡意惺忪的情況下被強行拖走,有些不明。
沈桑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其實,她并不知道自己難過的由頭是什么。也許是突如其來侵襲腦海的一些回憶,也許是另外的情感。
她不知道。
“——桑榆?”
頭頂傳來傅宜生柔和的聲音。
沈桑榆掉下一滴有溫度的淚珠,緩緩地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傅宜生。
她甚至不知道那人是幻覺還是真實,過往的很多次,都沒有人會出現在她身邊。
這次,好像有了。
沈桑榆紅著眼眶,松開了使勁把胳膊揪到發紫的手指。
——傅宜生,以往時,我都是一個人撐過,這次,你來了。
——你是我撥開迷霧后的歸處,是我穿過黑暗之后的破曉。
從此,傅宜生便是沈桑榆的救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