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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為伍

與什么為伍是個重要問題。江濱感覺自己總是不能把一件事完完全全的堅持下去,有這個原因。

記得前世看過,有與水果為伍的水果獵人。有與實驗器具為伍的研究員。有與昆蟲植物為伍的動植物學家。

有時候,感覺所謂的超級英雄,那些怪物們才是他的伙伴。他們簡單,目標明確,只有他們才懂他的力量,他的強大,以及他的重要性。

歷史,考古學家們與舊物為伍。

其實想想除了服務業的人以外,其他的人都可以選擇不與人為伍。然而人們都活在了人世間這個漩渦里,記得以前和朋友討論過的一個離婚案子。老婆把家里財產都卷跑了,還留下一堆債務。起訴的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有過多少錢,花在了哪,舉證時候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不記得。其實蛛絲馬跡一直存在,他在單位是優秀員工,維修設備是一把好手。但從來不關心妻子的去向,哪怕她隔一兩個月就要出去旅行半個月。他選擇了與設備為伍。與他在一起的人就背叛了他。

老婆能讓你不孤獨么?不能。親人,朋友,上司,下屬,金錢,名聲,地位,都很難讓你不孤獨。那你到底要什么呢?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我又被打回了塵世間吧。”江濱想到。

心要寧靜,身體要健康,漁網要適當滿足。他在知乎回答了上千個感情問題。感覺這是讓人避免一些不快樂的最好方法。

人的痛苦很多時候是由于對自以為擁有的東西的失控。可是什么都不要又無法活下去。擁有的多了又會被拽住無法自由。

甚至是健康,前世有段時間,江濱練習練鉛歌得法,陽氣旺盛到極致,然而可悲的是那時他沒有女朋友,多余的精力無法發泄,他拼命加班,工作,報酬是個副科長,副作用是養成了熬夜的壞毛病,慢慢又透支了健康。任何超出當前需求的力量都會帶來一些副作用,均衡發展?

我的不健康,迷迷糊糊是我自找的,他想到,因為清醒了需要面對更多的痛苦,健康了需要做更多自己不想做的事。心理學上說,自身的狀態是自己潛意識平衡的結果。不想聽就會聽力下降,甚至嚴重的都會聾掉。

如何與快樂為伍呢?上輩子,他有兩個貫穿始終的負面評價,一個是邋遢,他的老領導甚至嘲笑他說也不知道你媳婦咋能看得上你。很多阿姨級別的人物也都夸他帥氣,就是不夠整在。

有一次,他穿著西裝上臺朗誦,驚艷了全場,可是這樣的時候很少。他的目光向內,向外,卻很少投注在自己的表面。

另一個是不接地氣,有人說他仙兒,有人說他清高,也有人罵他傻逼。

他只是與他們的追求不同罷了,又或者是自卑?

人的一生要追求什么呢?在滿足了衣食住行以后。人一直在追求異性,追求財富,追求權勢,追求聲名,追求認同感,安全感,尊重,價值感,存在感。

江濱的一生都在追求異性。可是追求到了,又很快厭煩,除了漁網膨脹到無法控制的程度外,他其實只喜歡那種朦朦朧朧的曖昧。美麗是因為朦朧產生的吧。真實的人,其實都挺丑陋的。他想起媳婦在面對彩禮問題時的丑陋。想起得了婦科炎癥的某一任女朋友的惡臭。甚至想起自己內心的那些陰暗面。還有某個情人卸掉厚厚的妝之后的衰老和皺紋。還想起杜雷斯的情人,那早衰的少女。美麗背后的丑陋和無法延緩的衰老,就像撕開皮膚后,皮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寄生蟲一樣讓人惡心。人的心也是一樣。撕掉虛偽的面具,沒有哪怕一個好人。

所以,為什么要與人類為伍?他不想要,如果要來一個純粹而美麗的東西,那固然很好,可是一想到那些美麗背后的丑惡,他的胃就一陣陣的反酸水。

自己也是丑陋的,可他還是期待極致的美麗與美好。否則,就撕掉偽裝,看見真實。有的人看見真實了,就驚慌無比,趕緊麻醉自己,那是假的。有的人看見了,接受了,退而求其次,也能愉快的活下去。有的人看見了,心灰意冷,覺得再也沒有什么可以追尋的了,或遺世獨立,或絕望自戕。

他不同,他還是想要那些世間的美好,盡管用了三十多年也沒找到,可他還是一直在尋找。

身如琉璃,內外明澈,凈無瑕穢,光明廣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網莊嚴,過于日月。可是琉璃又是真正的純凈么?似乎人世間的一切都是混雜的。愛混雜了漁網和占有。雨水混雜了塵埃。

發展,運動,變化,摻雜,熵增。

穩定,靜止,不變,純粹,冷卻。

前者是世界的常態。時空的真相。

后者是人類的幻想。

他著迷于這些幻想無法自拔。有什么是真正不變且永恒,真正值得我去追求的東西么?按說唯有死亡,當靈魂和肉體徹底的灰飛煙滅。在所有認識你的人的心目中徹底的消失掉所有的存在。不再有人事物升起和你的任何關系和念頭。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執著于法,無法得法,執著于物,無物可得,執著于名,無名可守。

那片無法言說的,也許才是真正的純凈,純粹。

吾之所以有患,以吾有身,及吾無身,何患之有?

消滅掉自己存在于世間的一切痕跡,也許是個不錯的想法。

火能焚盡一切。忽然他有了動力。他要燒掉世間一切的虛偽,面具,偽裝。道德束縛,枷鎖。解放所有人類的天性,看看那到底是什么?為了族群的繁衍,看看人類都毀掉了些什么?

真情,怦然心動化為了經濟道德衡量。為了活下去,為了在塵世物的體系中搶奪到資源。拋棄了幾乎一切的真實。繁衍,真的就那么重要么?族群,國家,民族,家庭的存亡真就那么重要么?所有的群體都是個體集合而成,而個體卻漸漸淹沒在群體當中。

撕碎這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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