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時頓覺得身軀寒冷，沒來由一陣陣撲鼻血腥。

等黃內侍將趙孟陽擒下眾人才發現那油鍋只是個江湖把戲，上面是油下面是醋，甘尚炳的女兒不停的慘叫只是下手的人一直在掐她，不過剛才院里的氣氛太壓抑沒人敢去懷疑罷了。

甘尚炳看到這一幕一口血噴出一丈遠，然后抱著自己的女兒痛哭，被周圍的皇城司人員關到甘府一個單獨的小院子里，其他人包括沈建勛夫妻都被關到了其他院落里。

黃內侍看著院子里撒的到處都是醋汁有些欣賞的對沈元說。

“你小子真是天生該來皇城司公干，要不要考慮一下，今天這一出漂亮，用一鍋醋把所有人給糊弄了。”

沈元攤在地上揉捏著自己的大腿，為了配合這出戲他可是結結實實跪了一下午，雖然是醋可煙熏火燎的，也不好受。

“還是算了，只是我明白一個道理，能讓人崩潰的永遠不是疼痛，而是恐懼。

與其在這里夸我，還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辦，官員雖然不可能造反，但是給平叛使絆子還是能做到的，蜀中會變成一個泥潭，直到把大宋拖垮，甚至會有官員為了活命刻意讓烏蒙蠻族做大。”

黃內侍聽到這話也是無奈的坐在地上，這次的事情實在太大了，他本來以為是世家和蠻族勾結謀反，沒想到還牽扯到大批官員貪污。

“還有，你答應我的，只有參與者會被族誅，其他沒有參與的甘家人早日放他們自由，我要去找我爹娘了，剩下的事情我不想參與，你也別拉著我，我做到這一步已經仁至義盡了。”

沈元說完就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有人還想攔，被黃內侍揮揮手阻止了。

半月過去，沈元帶著一百多甘家族人和沈家族人回到了利州府，回到了昭化城自己的老巢。

不知道為什么，自從王元和離開后，昭化城這些大小官員商人幫派總是會來找他，他似乎變成了王元和的代言人，沈元想不管那些人就在他府外站著，搞得他有些無語。

設計院周圍如今多了數十座由院落組成的碉堡，時刻都有沈家族人和甘家族人組成的聯合隊伍在巡邏，這些院落是設計院建成就規劃好的，本來是商業用途，可是自從設計院遇襲就變成了軍事用途。

一座水榭的閣樓上，沈家和甘家的主要成員聚集在一起商量著兩家的未來。

“外孫，你說說如今甘家該如何走，我們想聽聽你的看法。”甘尚義此時像是老了十幾歲一般握著拐杖坐在首位的兩把交椅上，可他現在還不能倒下，要為甘家尋一條出路，千年的家族不能在他手里完蛋。

“外公，甘家如今已經不能在瀘州待下去了，不過我前日去利州見了富弼富相公，富相公的意見是甘家三十年內不能科考，已經入仕的子弟也會被罷官監視。”

沈元說著前幾日得到的消息，顯然這回朝廷是要下狠手了，他已經聽說了，韓琦一到成都府就把張方平使喚的到處跑，幾日內殺了不止幾十人的腦袋，有地主，有商人，有官員，只要是有嫌疑的，通通都要死。

“唉，連累你們了，你看看能否給我們想個辦法，不然這么一個大家族，有很多人是無辜的，總不能讓他們因為尚炳的事一直吃沈家的產業吧，我甘家不是寄生蟲，我們有手有腳。”

甘文慶也是一口接一口的喝酒，本以為是大家團圓的好事，可是禍從天降，反而成了甘家覆滅的根源，他們雖然被沈元救出來了，錢財地產缺不允許帶走，要不是沈元愿意接濟，他們此時就是街上的乞丐。

“元兒，你就幫幫你外公和你舅舅吧，娘求求你了。”甘文英看著父親和哥哥的樣子眼看著要給沈元跪下，他知道沈元收留甘家這數百人就已經是個大麻煩了，此時還要讓他們過得好，怕是不容易，朝廷也不會允許謀逆者的家族富足，只是這是他的家人啊。

“娘，唉，你起來，我又沒說不幫，這……”沈元為難的看著這些家人，富弼的意思很明白，要他不要多管閑事，甘家不能再過好日子，起碼在他任內不行，他第二次去拜會就吃了閉門羹，幫與不幫此時成了立場問題，是要包庇反賊的親族還是要做朝廷的順民，他也很為難。

“元小子，你幫幫甘家吧，哪怕我沈家要為此付出些代價也無所謂，好歹也是親家。”沈清源作為沈家的族長確立了沈家的態度。

“好吧，先這樣，就是要委屈你們一些，不認字的去設計院做學徒，讀過書的在設計院旁邊當老師吧，我正好要開個書院，不過提前講好。

親戚是親戚，做事是做事，我的學院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書院，我要培養的是有知識的工人和匠人，這所書院會涉及算學和工學，不愿來的去工坊做工吧。等來日朝廷對這件事風口淡了，你們出去做什么都可以。”

沈元也是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手里的書院都交出去了。

甘尚義看到沈元臉上的復雜就知道沈元已經是做了最大的努力了，雖然是做工，可還算是讀書人，也盡量考慮到了甘家的需求，他大聲說道。

“我甘家幾房聽好了，既然如今我外孫愿意搭救我們，我們也要體面點，如今不比從前了，沒有人會為你們創造錦衣玉食的生活，要活得好全靠你們自己努力，要是讓我知道了誰不老實讓沈家為難，自己來我這里除籍，你這一脈我甘家不要了”

甘家幾房這時雖然有些不滿，可是想著好不容易能有穩定的生活也只能接受了沈元的安排。

等這邊安排妥了，沈元在院子中間的躺椅上躺著，王晴兒貼心的給他按著太陽穴，所有人都知道最近沈元幾乎承擔了所有的壓力。

家里的生意要兼顧，利州的富弼要拜訪，甘家的族人要安排，還要準備即將到來的動亂，此時沈元能休息一會，沒人敢打擾，所有人都躡手躡腳的，怕打擾了少爺少有的閑暇時光。

甘文英和王夫人徐氏站在回廊里看著遠處自己的兒女聊著閑天，作為母親都心疼沈元的疲勞，可是沈建勛沒有大局觀，王元和也不在，三家人就只能指著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整日到處回轉應酬。

“親家，對不住了，還沒成親呢，就讓晴兒整日跟著元兒，此時更不顧男女大防……”甘文英抱著歉意說道，作為大家族的小姐他知道王晴兒這么做了怕是以后只有沈元愿意娶。

“甘妹妹說什么呢，孩子愿意就好，再說了元兒以后也是我女婿，我也心疼他，算不得什么，如今他師父也不在，只能靠他了，晴兒做點分內的事不算什么，晚上我們燉點雞湯元兒送過去吧”

王夫人顯得極為通情達理，他本來就看好沈元，特別是前幾日沈元一回來就把他們母女接過來了，說是怕賊人起了歹心，日日問安，哪怕再忙也會來找晴兒和她說說話，這樣的女婿他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好啊，我們一起去吧。”甘文英就和徐氏一起向著廚房走過去了。

傍晚，沈元的書房，沈柱帶著柳富貴站在了沈元的面前。

“說說吧，我要你打聽的消息怎么樣了，沈柱，柳富貴和許狗子親自上門說投靠我，我要看看他們的本事。”

沈元拿著筆抄著道德經，根本沒有抬頭看柳富貴，不知道這人是怎么想的，他師父用了這些人一回，他們現在卻非要來投靠他。

“家主，根據拐子那邊的消息，蜀中幾乎所有的有錢人家都同意了韓家那邊的意思，現在市面上的糧食是出一石收一石，完全和收秋糧時的低價不同。

雖然看著不起眼，可是糧價在悄然爬升，同時由于前段時間城池里的工坊開出了天價，入城的農民幾乎盈滿了整個蜀中所有的工坊，此時那些有錢人開始抬高物價和房價，官服卻毫無動作，怕是等到工人活不下去了，要出大事！”柳富貴自覺地叫著沈元家主回答道。

“嗯，還算可以，說說吧，為什么要投靠我，我現在不過是個小書生罷了，說破大天去，也就是個大商人，不值得賣命。”

沈元看著這個比他大許多的年輕人，常年的人口買賣讓這人心狠手辣的同時心思縝密，此時卻顯得有些緊張。

“我和狗子不想再當個拐子了，一輩子的拐子賺的錢還不如你一年賺的，更不用說我們還不敢花，不如跟你拼一把，以你的本事，再怎么都會是個官，若是有機會，去戰場上走一遭也不是不可以，總比當這讓人唾棄的拐子，花子來的值當。”

柳富貴直白的說著自己的想法，他根本就不敢跟沈元耍把戲，就算這次騙過了他，將來王元和也會找他麻煩。

“……，不知你愿不愿意消失，你們的身份根本不適合在我身邊，但是如果你們消失了，就會成為我手里一把利劍，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新的身份，一個干凈的身份，你們以后就是我的親隨。”沈元謹慎的說道，深得也不敢說，看柳富貴的悟性了。

柳富貴聽到沈元的話也有些猶豫，這樣做雖然會讓他們實現自己的抱負，可是很明顯要成為沈元暗地里的力量，如果出了事，沈元必然不可能放過他們，想了想還是同意了，這個年代，他們這些讀書不行的人，除了當兵和做些臟事還能靠什么出頭？

再說了沈元也確實厚道，上次利用完了他們，給了近一千貫的報酬，遠超他們的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