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十七歲那年吧，自己三天三夜沒有停歇地騎馬去找那人，只為了給她送上一把最喜歡的古琴。

記憶有些模糊了，猶記得她臉上恍惚是笑意，見到自己后眼中閃過一絲令他甜蜜的依戀。她拿過琴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你既然送我如此貴重之禮，那等你生辰時我也定送你一個好東西?！?

那一刻的自己并未聽清她說了些什么，只覺得因為這個笑容自己的心臟似要跳出來一般，有些遲鈍道：“好?！?

她聽聞只極俏皮地扮了鬼臉，尚有稚氣的眉眼間已顯出了傾世風華：“呆子，帶我去騎馬……”

他并沒有帶她去騎馬，而是與她在那顆梨花樹下彈了許久的琴，直到暮色四起，直到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唉，只不過苦了慕妹妹了。”長歌開口喃喃，打斷了一旁沉思的皇帝。

皇帝抬頭見她翠眉朱唇，明眸皓齒，身上那件用星光綢所制的縷金百蝶穿花長裙襯得人如舊時光影里的人一般那樣不真實，又見她眼波流轉(zhuǎn)，正瑩瑩地看著自己，皇帝心中一蕩，有些迷離起來：“看你剛才的樣子，還頗有幾分女中豪杰的氣概。”又附上唇道：“咱們兩人在一起，說旁人做什么?！?

長歌抵住他的唇道：“皇上好沒正經(jīng)，丫頭們都在外守著呢，沒得讓人笑話?！?

皇帝也不勉強她，只吻了她一下道：“朕今日還有些事，你也累了，快休息一會兒，朕見你睡了再走?！?

長歌依言，便只好把眼睛閉了起來，不一會兒，便朦朧有了睡意。

皇帝見長歌睡下，又為她捏捏被子，便走了出去。

“娘娘，娘娘！”榮華焦急地跑了進來：“大事不好了娘娘！”

獨孤夢瑤擺弄著幾枚寶石道：“慌慌張張像個什么樣子，怎么了？”

榮華行到獨孤夢瑤身邊，把今日發(fā)生的事細細說了一遍與獨孤夢瑤聽，只見她臉色大變，一把摔了寶石道：“蠢貨！”

一語未完，只見白安匆忙跑進來道：“娘娘，皇上來了！”

“什么！”獨孤夢瑤一驚，才剛要出去，便見皇帝一臉陰沉地走進華音殿來。

“皇上……”才開口，便被皇帝狠狠地捏住了下巴。

“獨孤夢瑤，朕看你是忘了，你到底是因為什么才能有今天的地位！”皇帝冷冷地看著她。

獨孤夢瑤眼神慌亂，拉著他的衣角道：“皇上，劉承娥并非臣妾指使，皇上請您明鑒??！”

“是嗎？”皇帝聲音突然變得陰沉起來，伸出手撫摸著她的那張精致的臉道：“涵貴妃，你真當朕是傻子嗎！如果不是因為這張臉，你以為你能有今天的地位？把你們獨孤家那點心思收起來，否則別怪朕狠心?！?

獨孤夢瑤掛著淚，顫聲道：“皇上不相信臣妾也無妨，可是臣妾對皇上可是一片真心啊！”

“朕忍著你但不代表你可以如此放肆，你以為朕不知道涵月一家到底是因為什么才落得如此下場？”

獨孤夢瑤眼中露出恐懼不可思議的表情來，她張著嘴半天也說不出話來，皇帝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只道：“你想在朕的眼前耍花招也不看看自己到底幾斤幾兩，你要明白，你們家早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獨孤家了！如果還有下次，朕定不擾你！”

獨孤夢瑤見皇帝離去，身子一軟便倒在了地上。

“娘娘！”白安趕忙跑過去扶著她，夜色漸漸深沉，獨孤夢瑤坐在鏡子前看了好久方才說話。

“今日之事不許讓任何人知道，否則……”她做了個殺的手勢。

白安幾人連忙領(lǐng)命，這時一個小宮女一臉俱意的走進來回道：“娘娘，打聽到了?！?

“皇上今日宿在哪呢？”獨孤夢瑤聲音平靜，如同暴風雨前平靜的湖水般?！?

“皇上，皇上……”小宮女哆嗦地說不出話來：“皇上宿在了惠竹殿?！?

華音殿內(nèi)靜的可怕，獨孤夢瑤站起身，聲音陡然變大道：“蠢貨！都是一群蠢貨。”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小宮女早已嚇得哆嗦起來。

獨孤夢瑤瞪著她，似乎要從她身上戳出兩個洞來，呵道：“榮華，把這礙眼的賤婢給我殺了！”她喘著氣，看著眼前小宮女的模樣，突然想起慕如沁那梨花帶雨的樣子，心頭怒火更甚，直接抄起案上的金剪刀狠狠地往小宮女臉上劃去。

“我讓你哭，讓你哭！你個賤婢，都是因為你皇上才會生本宮的氣，都是因為你！”獨孤夢瑤一邊罵，一邊往小宮女臉上劃著，待那宮女失去了呼吸，獨孤夢瑤才冷靜下來道：“把這賤婢拉下去喂狗，沒的讓人心煩。”

榮華領(lǐng)命下去，獨孤夢瑤擦擦手中的汗，捧著杯茶，許久才道：“白安，今日皇上的態(tài)度你也見到了，你怎么看？”

白安抬頭看看獨孤夢瑤的眼色，想了想才道：“娘娘，皇上的態(tài)度咱們是再清楚不過，說句實話，娘娘最近的確有些急躁了。”

“你也覺得我有些急了？”獨孤夢瑤出了會兒神。

白安心里一驚，道：“娘娘恕罪，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不必，我明白?！豹毠聣衄幉⑽垂肿锼?，只沉聲道：“你說得對，本宮的確是有些急了，但是本宮怕啊！”

白安神色恭謹?shù)溃骸澳锬?，劉承娥太過魯莽又沉不住氣，這才使娘娘落入如此境地，可劉承娥死了對娘娘也未必算是一件壞事?！?

“哦？你接著說?！?

白安道：“劉承娥一死，這其中的事情不就死無對證了嗎？咱們有什么，也可以盡數(shù)推在她的身上，反正死人是開不了口的?？墒悄锬铮蹅円院罂汕f小心些，明貴嬪詭計多端，娘娘可要打起精神來，才好應(yīng)對她?！?

獨孤夢瑤摩挲著自己指頭上的藍寶石戒指，過了會兒道：“死無對證，的確是個好辦法，只是那顧長歌確實是個麻煩?！庇趾藓薜溃骸睆那霸诩視r，有一個林涵月，現(xiàn)在進宮了，又來個顧長歌，白安，我實在想不明白，致遠他為何就看不見本宮！”

白安心里有些難過道：“娘娘，這從前怎么樣都不作數(shù)，而且奴婢相信，總有一天皇上會看到娘娘的真心的。那顧長歌到底是為了什么得寵咱們也明白，只要把她除了，娘娘也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沒有后顧之憂？”涵貴妃搖搖頭：“看著皇上的態(tài)度，怕是難啊。”

白安道：“娘娘糊涂了，她要是不在了這后宮不就又和從前一樣了嗎？”

“從前……”獨孤夢瑤冷笑了一聲，一顆晶瑩的淚珠最終緩緩從眼角流過。

月明星稀，皇后換了衣服便坐在鏡子前卸起了妝：“聽說皇上去了慕如沁那？”

“小興子盯著呢，娘娘放心吧?！弊险鏋樗孟骂^上的朝陽鳳鳴釵道。

皇后看了看自己的臉，又道：“本宮知道，也該給獨孤夢瑤點顏色看看，不然她還真以為這后宮是她的天下了?！?

“娘娘圣明。”紫真恭謹?shù)?

皇后起身剛要坐到床上又道：“本宮還是有些不放心，紫真你去把那串紅玉珠送給慕御姝，讓小興子盯著，務(wù)必讓她每日都戴著，皇上的性子越來越捉摸不透了，咱們還是得防著點好?！?

紫真出去后，明瑟殿是留有一室黑暗，偶爾有幾聲嘆息也湮沒在這深深宮墻之中。

一陣春風后，昭純宮外的桃花也疏疏朗朗地開了幾枝，幾顆桃花早一掃冬日的殘破之氣，半夏端著碗珍珠養(yǎng)魂湯來給長歌喝。

長歌晨起梳了裝，便坐在屋外廊前看著那幾顆桃花，記得古人有句詩叫：“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正想著，便見半夏端了湯來，長歌嘆口氣，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天天喝，人都快喝成湯藥了?！遍L歌看著那盞湯道。

半夏一聽笑道：“小姐快別埋怨了，趕緊喝了這湯，趁早生個小皇子出來，這樣才好攏著皇上的心，咱們自己也安穩(wěn)?！?

“你這幾日總是絮絮叨叨的，莫不是想嫁人了吧。”長歌擦了嘴啐道。

半夏有些不好意思：“小姐就別拿奴婢開玩笑了，奴婢只跟著小姐。”又道：“奴婢可是一片真心為小姐，每天給小姐變著花樣熬著湯，就盼著哪日生下個小皇子來，好在這后宮站穩(wěn)腳跟。皇上現(xiàn)在和小姐蜜里調(diào)油的，可再往后個一兩年誰又說的清？小姐是個明白人，豈不知俗語說‘男人心，海底針’，況且咱們皇上又是個這種性子?！?

長歌聽了，復(fù)又嘆口氣道：“我又何嘗不知你是為我好，只是這也不是咱們可以做主的，聽與欽講，太后三月里便要從靈云山回京了，素聞太后最喜獨孤，不知道到那時又會有什么變數(shù)?！?

長歌一面說著，心中未免焦急，待要起身回房一陣古怪的疼痛從腦袋直傳到心頭上，一腳栽倒在地，“半夏，半夏……”

“小姐，您怎么了！”半夏急的叫道：“以冬，以冬！快拿藥來，快！”

長歌喘不過氣來，一下一下的疼痛讓她幾乎暈厥，她死命地咬著自己的嘴唇，忍受著這股撕裂般的疼痛。

“小姐，藥！”以冬慌忙跑著過來，把藥遞在了長歌眼前。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模糊，長歌一把打翻那粒藥丸，“不是……不……”

“哇”一口鮮血染紅了她的胸口，是誰要害她，是誰？

最后那一點清醒漸漸離她而去，在半夏撕心裂肺地一聲喊叫后，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