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住呼吸，用力捏了捏手上的石頭，連汗都浸了出來，然后死死盯著前面那一對發光的東西，同時鼻中又聞到了一股熟悉的煙味，而且越來越濃。

這時我才明白，原來那一對螢火蟲一樣的東西是那個中年漢子的眼睛，也就是說，那個碗就是被他踢了一腳才滾動起來的。

想到這里，我心里便松了一下，雖然這個人被什么東西侵了體，但目前來說還是個人，所以沒什么可怕的。

當這種思想形成的時候，我的怒氣也來了，他媽的，敢偷小爺我的東西，真是欺負小爺我是個初出江湖的雛兒啊，好，那小爺我就讓你領教一下什么叫初生牛犢不怕虎！

當“哐啷啷”最后一絲聲音消失的時候，那個人也距離我不到五尺，于是我右腿一伸，使勁一勾，那人就以一個狗吃屎的姿勢跌了出去，而當他反應過來叫了聲“哎喲”的時候，我的石頭已經抵到了他的后腦勺。

“把錢交出來！快！”我咬牙切齒地說道。

“哎喲，別！這位爺，別！我交就是了！不過——”黑暗中，我感覺那人雙肩一聳，好像是把手舉了起來，接著又聽他顫聲說道，“這位爺，我今兒財運不是很好，就剛剛摸了個崽子的錢，只有十塊左右！哎喲，你哪，就全部拿去吧，全當我孝敬你，只是……啊……只是還請你……把你的槍從我腦袋上拿開啊……”

說到后來，這個大老爺們竟然哭了，搞得我很不好意思，沒想到自己手里的這塊石頭竟被人當成了槍，而自己也被人當成了一個黑吃黑的人……

“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錢。”我從那人包里掏出自己的錢袋，然后拿回石頭，站起身來，“你走吧，但是，我勸你以后還是不要干這種營生的好。”

“謝謝！謝謝這位爺大人不計小人過！”

他媽的，一口一個“這位爺”，我很老么？不過，我聽得出來，這人的語氣很是誠惶誠恐，就像我是他老子一樣，所以也就不計較那么多了。

“嘩”，那人剛想走，卻不想被人潑了盆水下來，正好淋了個落湯雞：“你奶奶的！潑水就知道走捷徑，你家沒廁所啊？給老子來個透心涼！”

那人打著哆嗦，連說話都不利索了，但他眼中綠幽幽的光卻是比原來更加亮了！

我不由嚇了一跳！

“老娘我晚上潑水就喜歡圖方便，你能怎么著？哎，對了，我的洗腳水味道怎么樣？”樓上那女人聽到樓下的嘔吐聲后，笑得更加開心了，“活該！你個背時鬼！”

那人吐了一會后，也就沒再還嘴了，而是朝巷子外面走去，但我卻看到他眼中的綠光又更加亮了！

這時，我好像明白了，這人是被什么東西侵了體不錯，不然他不會遇到水這種帶陰的東西，尤其是女人用過的水后，不但會打哆嗦，同時眼睛里的綠光也會變亮。

“喂！你等一下！”我朝他大聲喊道，然后三兩步就跟了上去。

“撲通”一聲，那人轉過身來就向我跪下了，害怕地說道：“爺……爺，你饒了我吧，我……我是不想吃槍子兒的。”說完就“通、通”地磕起頭來。

看來這人還當我手里拿的是槍呢。

“你被臟東西……就是被鬼侵體了！”我很直截了當，同時丟掉手里的石頭，“但不是很嚴重，我……我可以救你。”

想起爺爺再三叮囑我不要多管閑事，我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沒有聽他的話，畢竟人命關天，可不是什么閑事啊！

那人剛剛站起身來，聽了我的話，立馬又是“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哀聲道：“爺……爺，你看得不錯，我應該……也是被什么東西侵了體，但我已經活了這大半輩子了，死了也就是一張破席子的事，只是……只是還請你救救我的閨女啊。”

我扶起那人，聽他說出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這人叫黃德忠，是高坡鎮人，家就在前面的街道后面，早些年務農過活，雖說不怎么富裕，但也絕對算不上窮，而自從兩年前這里設場之后，他就不當農民了，而是搭著高坡鎮經濟發展的快車，在鎮里打起了小工，所以算起來的話，他的生活要比之前當農民的時候好一些。

但是，就在不久前，他的女兒黃小倩在學校里得了病，渾身酸軟無力，腦子里也時常不清晰，開始她也沒放在心上，以為就是讀書用功所致，休息休息就好了，也就沒去醫院里看看。

可是到了后來，黃小倩就不單是渾身酸軟無力了，而是全身都起了一種紫黑色的小斑，還有些癢。

這個時候，黃小倩有些著急了，就去醫院看醫生，醫生說是過敏，打一針開些藥就好了。

既然醫生都這么說了，黃小倩也就不再那么著急了，而是聽話地打了針，拿了藥，回了學校，然后按照醫囑吃藥。

“唉，小倩也是傻啊！”黃德忠嘆了口氣，傷心地說道，“雖然我不知道過敏是個啥玩意兒，但見過那些出疹子、出水痘的人啊，那些人身上可沒有那些黑黢黑黢的斑點咧！給小倩看病的那個大夫，可真是個糊涂大夫哩！”

一天后，黃小倩的病情忽然加重了，身上的那些紫黑色斑點都變成了黑瘡，用手碰一下還會流出青黑色的液體，就像膿一樣，而且特別臭。

這可把老師嚇壞了，連忙上報學校，學校就特地派人帶黃小倩去縣醫院檢查，但縣醫院謙虛地說，我們此處廟小沒名僧，念不了這個經，于是黃小倩又被轉到市醫院，市醫院是夠大了，卻還是什么都查不出來，只能裝裝樣子吊點鹽水。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學校里為了及早地把責任撇清，就通知黃德忠說，你閨女不知道咋了，惹了一身惡瘡，現在我們已經把她送到市醫院了，目前還不知道咋樣，你快來看看看吧。

其實那意思就是說，你閨女懸著呢，快來看她最后一眼吧。

正在工地上干活的黃德忠聽說閨女快不行了，急得哇哇大叫，直接把工地上一個運沙的三蹦子給開走了，一路上不斷提速，把車震得“咣咣”的響，引得路上的人都伸長了脖子看他，心想這小老頭太他媽的有做賽車手的潛質了。

到了醫院后，黃德忠第一時間內沖到了黃小倩的病房，拉著閨女的手哭得一塌糊涂，醫院本就是見證生離死別的地方，那些醫生護士們早已是見怪不怪，但黃德忠的表現還是讓他們感到心酸不已。

學校的人見黃德忠來了，也在一旁假惺惺地掉了幾顆眼淚，然后說，老黃啊，這人咋樣都是老天爺說了算，小倩這樣我們也很傷心，但是活人最重要啊，所以我們學校幫你墊的那些醫藥費，你看看是不是……

黃德忠是個老實巴交的人，被學校的人騙得暈暈乎乎的，直說謝謝你幫我照顧我閨女啊，我也很愛我閨女，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救了她……

學校的人一聽，不對啊，這黃老兒只說救他閨女的命，可沒說還錢呢，于是清了清嗓子，語重心長地說，老黃啊，你先別著急砸鍋賣鐵，先把你有的錢還了我們學校再說吧，不然我可交不了差啊……

黃德忠這才醒悟，趕緊回去拿了錢，還清學校幫忙墊付的醫藥費，等學校的人走后，就在醫院里陪著閨女，但醫生早已宣布黃小倩屬于身體機理壞死，正常代謝已近停止，只有那些害了瘡的部位，還在像癌細胞一樣無限地生長繁殖。

在親耳聽到醫生的最終判決后，黃德忠徹底傻了，連眼睛都哭壞了，但沒有辦法，只能在醫生的勸說下，用三蹦子把黃小倩接了回去。

醫生說是在家靜養，其實黃德忠也明白，那就是在家等死。

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而黃德忠也不例外，看著閨女一天天消瘦變樣，他心里哪里忍得下啊？到處去求偏方土方，所有能試的法子都用了一遍，可黃小倩依舊不見好轉。

但這樣一來，黃德忠本就不厚實的家底，這下可真見了底了，所以他才會鋌而走險，丟掉一個農民的本分，在街上扒人家的錢，按他的話說，就算……就算閨女走了，那也得有一身好衣裳啊。

“走吧，黃叔叔，帶我去你家看看。”聽完了黃德忠的講述，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黃小倩有可能是中邪了。

“爺！爺！這邊請！”黃德忠激動地跳起來，看來他真是病急亂投醫，把我當成他閨女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你叫我小張就可以了，不然我不跟你去。”我知道，如果我不這樣說，他是絕不會改口的。

黃德忠呆了一下，然后點點頭，說好，就走在前面帶路了，我跟在他后面，看他急急的身影像一道風似的，都有點跟不上他。

轉過一條街道，走了一截小路后，黃德忠就在前面停下了，指著幾間瓦房說道：“小……小張，我家到了。”

今晚的月色不大好，四周有些暗，所以我一眼看過去，那幾件瓦房竟處于若隱若現之中。

我嚇了一跳，連忙擦了擦眼，嘴里念了句真言，同時手里結了個印，再往眼前一拂，頓時就覺得眼睛有些發痛，心想平日里爺爺不認真教我，我也就馬馬虎虎，現在可他媽的要出糗啦，但模模糊糊之中又看見那幾間瓦房像冒著水蒸氣似的，正散發著一些綠幽幽的薄霧……

“別進去！”我見黃德忠快步向前走去，忙對他大聲喊道。

“吱呀”一聲，黃德忠已迫不及待地打開門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