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檀華殿。

秋風蕭瑟，天高無云。晚風略帶秋涼拂過檀枷的臉龐，三千青絲如墨染在腦后隨風飄擺，如同傾泄而下的河。少女坐在樹枝上，光潔的腳丫來回晃蕩，白衣飄飄，腰肢纖柔，一如檀樹的柔枝。柳葉眉委婉，雙唇微抿，眼中似有星河，悲憫的望著大荒南北。

小鳥兒在樹前蹦蹦跳跳，踩著投射在身后影子，翅膀微張，不時發出兩聲歡愉的啾唧。

“檀枷。”有人輕輕喚她。

檀枷回頭，敖釋渾身纏滿繃帶，一步一停的走出房間，攢成一團趴在樹旁，感受著這多日來終于吹到的風，終于看到的夕陽，終于重新踏足的地面。

“可下床了？”

“嗯。”

“恢復得不錯。”檀枷看向小青龍，青綠色的麟甲在夕陽下閃著金色的微光，像是整條龍沉浸在光芒的世界中，顯得安逸又溫暖。可是檀枷知道，這樣的光，照不到敖釋心里。

“多謝。”敖釋道謝。

“哇！小龍下床啦！以后有人可以和我一起玩啦！”子衿振振翅膀，毫無形象的哈哈大笑，飛到敖釋身邊，輕輕啄了啄小龍的腦袋。

“莫碰本王。”敖釋抬眼，墨黑一般的眸子看向子衿，小青鳥的影子映在他的眼中，顯得尤為渺小。

子衿語塞。“真冷漠。枷姐姐，他兇我。”小鳥兒委屈巴巴的看向檀枷，默默求助，一副泫然淚下的模樣，似乎是在尋求安慰。

“子衿，休得無禮。”

“我哪里無禮了......”小鳥兒癟著嘴，站在那一動不動。

“快三百歲的人了，還不知道男女有別？那日與焚風殿下亦是，你何故如此親近他？”

“我......我就覺得他一個人......沒爸沒媽的，有點可憐。”小鳥兒低著頭弱弱的回答，她也不清楚呢為什么會沖下去安慰他，當時什么也沒有想，沒有意識到他是男子，也沒有意識到他是高高在上的王。或許只是因為，小鳥兒也沒有了親人吧。不過她比他幸福，至少她還有枷姐姐。

“如此說來，你也是可憐本王。”敖釋盯著她，面無表情，語調不辨喜怒的說著，“本王不僅無父無母，更是沒了全族。在你眼里，本王是否更加可憐？”

“不是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小鳥兒聲音極小，便是她自己也不見得能聽見。對于敖釋，她是懼怕的。暴虐黑龍，惡龍命格，便是身披青麟，依然難當這一身的煞氣。

“本王不需要你可憐。”淡淡一瞥，便不再看向子衿，閉目養神。

“對不起......”

“小鳥兒過來。”檀枷適時圓場，“說話怎的如此沒個腦子，跟我這兩百多年豈不是白跟了？后山練功去，旁的青鸞一百歲左右便修煉出人形，你再瞧瞧你，整日聒噪玩鬧，說出去我不周山豈不是讓人笑話？”

“枷姐姐，這也不能怪我啊，我就是不是練功的料子嘛！”

“你倒還有理由了？那你就一輩子做一只鳥吧。”檀枷恨鐵不成鋼，狠狠地彈了一下子衿的腦門，“既然你如此不求上進，以后我的檀木果子你別想再碰一下！”

“啊？別別別！我干啥都行，果子不能停啊，我去，我去還不行嗎？”子衿哭喪著臉，一扭一扭的蹦到后山去了。

子衿走后，世界瞬間安靜，剩下的二人都不再說話，享受著這個季節獨特的晚景，層林盡染，萬類霜天。過了一會，敖釋先開了口：“倒也是個能鬧騰的，跟你性子如此迥然，你是如何將她留下的？”

檀枷微微一笑，“心眼不壞，挺可愛的。”

“聒噪。”小青龍換了個姿勢，將腦袋搭在尾巴上，圍了一個圈圈。他許久沒有如此放松過了，似乎不周山有一種特殊的力量，可以讓他獲得心靈上些許的寧靜。想到這，他微微一笑，吸了一口氤氳的檀香。

檀枷跳下樹枝，穩穩的落到地上，白色的衣裙在空中似是轉出了一片雪花，將檀發一挽，赤著腳走向敖釋。膚白勝雪，玉足玲瓏。如果說百里囚刈是世間第一美的男子，那么與之相襯，檀枷定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只是這女子甚少人知曉，更少人親眼瞧見。

敖釋看著這雙腳，在裙擺下若隱若現，緩緩向他走來，沒來由的心下一亂。

“原來小黑龍竟是如此喜靜。”少女甜甜一笑，眉目如畫，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星辰黯然。敖釋第一反應想到的，便是這四個字。斗轉星移，星漢燦爛，不及眼前女子，莞爾一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龍心頭一顫。

“為何不叫本王小青龍？”他說著，緊閉著眼。

“敖釋若是喜歡，本座便叫你小青龍。”檀枷在敖釋身邊坐下，側歪著頭，看著小龍。

“不，本王喜歡黑色。”小龍頓了頓，搖了搖頭，不知是為了否認，還是為了將鼻腔中的檀香清走。“檀枷，你可以離本王遠一點，本王不喜歡與人過于親近。”

檀枷挑眉，輕輕撫上小龍的脊背，感覺手指下的軀體隨之一顫。不禁輕笑出聲。

“檀枷。”敖釋睜眼，墨黑的眸子對上檀枷的目光，可只這一眼，卻如寒冬遇上春風，溫暖留痕，讓敖釋發不起脾氣，更讓他心下煩悶。

好在檀枷適時收回手，向敖釋的對面遠離了幾分，“或許小黑龍可以改口叫句師尊，畢竟我大你千余歲，直呼名號未免顯得不尊禮數。”

“那為何青子衿可叫你枷姐姐？”小黑龍問著，他不喜歡叫她師尊，或者說，他從未如此叫過任何一個人。

“本座習慣了，況且本座才不承認有一個如此貪玩的弟子，說出去讓人笑話。”

敖釋一笑，“那收了本王這惡龍做弟子，你就有臉面了？”

“敖釋，你母親曾和本座說過一句話，她說你不是惡龍，做娘的不會相信自己的孩子本性是惡的。也正是這句話，讓本座下定決心收留你，并代她教導你。同樣，本座亦不相信自己的弟子本性非善，你，絕不是惡龍。”

檀枷盯著敖釋，目光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