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辛沒有動，保持著這個姿勢汲取溫暖，懷里的女人呢喃了足有一個時辰，無論真假懸乎，究其本意也是想勸他放棄王權，投降叛軍。

其實，他對這一場戰事的勝敗何嘗不是心知肚明。

在西周起兵之前的幾年，因為急于求成，為證明自己可以治理好天下，四處開疆辟土。

雖然擴張了不少版圖，可行軍作戰導致國勢衰弱，國庫空虛，百姓人丁單薄，謀生艱難。

本就維持著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繁榮假象，連這次所謂的御駕軍也是臨時征用了很多奴隸，才勉強讓外人看上去聲勢浩大。

倘若沒有蘇九妲的獻計，他想盡辦法也不會讓戰事真的打起來，因為一旦對戰，糧草充足兵強馬壯的北伐軍必定是勝者，而他殷商數百年的基業就會一朝傾覆。

如今的茍延殘喘，不過是保留他商辛的一點顏面，又何來主動打仗一說，更別提輸贏之爭了。

“九兒，孤不是舍不得江山，是舍不得你……”

*

瑞雪兆豐年，這一年的春節下了好大一場雪，從大年三十下到了新年初一，整個地面都被白雪覆蓋，看上去如臨仙境，潔白無瑕。

街道上偶爾有些小孩子嬉鬧玩耍，在這片“白布”上留下淺淺的痕跡，沒有規則地排列著，煞是好看。

這是一座城最熱鬧的節日，卻也是最安靜的一天，鵝毛大雪久未停歇，像是為這天地間的蒼生警醒，國之將變，民心大亂。

蘇九坐在特制的輪椅上，要宮人推著她去找商辛。

要是她記得沒錯，印象里這一年該是大商滅亡的日子，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任何時候都有可能大肆開展戰事，最終死傷無數，慘敗而終。

正殿里，幾個軍中的探子正在上報：“大王，西伯侯已經發動了攻擊，短短數天，已有三座城池失守；冀州侯也在同一時間向我方進攻；另外還有一路兵馬，舉著冀州侯的旗幟卻從相反的方向對我們突擊，速度之快，加急戰報已經不能作為依據；”

商辛沉聲：“你們的意思是，現在孤所面對的是三面楚歌？”

堂下幾人相互掃視一眼，齊聲回答：“回稟大王，現在戰事的確如此。”

“我軍能調動的兵馬有多少？”

“稟大王，已不足……三萬……”

“他們呢？有多少人？”

“稟大王，西周的北伐大軍有數十萬精兵；冀州侯的軍隊有五萬精兵、良駒數千匹；那一路不明兵馬估計有兩萬左右。”

這一組數字的對比太過明顯，饒是蘇九不怎么懂得行軍作戰的兵法，也知道寡不敵眾的道理，如果商辛繼續執迷不悟的話，這三萬兵馬恐怕都得送上性命。

“大王！”

“九兒，你怎么出來了？今日天降大雪，寒意驟冷，你不該出門的……”商辛的表情柔和，字里行間都是對女人的心疼。

“我都聽到了……他們快打來了，對不對？”

“……嗯，快了。”

“求和吧，好不好？你不想投降，那咱們求和，行嗎？”

“這些問題交給孤來解決好嗎，你安心養傷，把身子養好才是最重要的。”

“商辛！”

蘇九還想說點什么，卻被門后進來的一個人打斷了思路，這個人很面生，她不記得有見過，可卻死死地盯著她，仿佛有什么要命的恩怨似的。

“微臣參見大王！”

“進來吧，史官。”

蘇九腦袋嗡的一下，史官這個時候覲見，是要記錄什么重大事件嗎？難道商辛要投降？還是有什么別的打算？

那幾個探子收到命令退下，整個大殿只剩商辛、蘇九和史官三個人，相對而立，沒有君臣禮儀之分。

蘇九的輪椅停在商辛身側，并成一排，滿心疑惑地看著史官。

史官卻并不看她，朝著商辛說道：“大王，如今的局面已經無力回天，為今之計，只有請王后背上千古罵名，才可保我殷商血脈留存，他日東山再起。”

“一派胡言！王后區區一介婦人，怎可背此禍國殃民的罪名！”

“大王有所不知，王后之前的種種作為，在朝中、軍中，乃至百姓心中，早已是一代妖妃。行事狠辣，殘酷暴力，諸多評價之詞不絕于耳，況且北伐大軍起兵的名目就是‘斬妖妃’。只要我們公布王后的罪狀，再在眾人面前賜死王后，那么叛軍便沒有理由繼續進攻，我殷商也能有機會休養生息、重振國威！”

史官說的得句句在理，就連嘴巴驚成“O”字的蘇九也找不出反駁的破綻。

（TMD，終于知道為什么蘇妲己在歷史上的名氣那么壞了，原來還背著這么大一鍋，簡直是把殷商的滅國之過全推到一個女人身上。）

商辛呵斥：“敢污蔑王后，你的腦袋是不想要了？”

“等等！”蘇九打斷他們的談話。

“九兒你放心，孤一定不會這樣做的，不會要你做千古罪人！”商辛急忙蹲下來，握緊了她的手，匆匆解釋著。

“不！我覺得這樣做也好！”

“……”

“雖然我不記得歷史有沒有這一段，但是史官說的不失為一個辦法，我這身子本來就是強撐著幾口氣，死也就死了，能換回幾萬人的生機，不是一件壞事啊。”

“九兒，你在胡說什么，孤怎么可能要你去死！”

“不一定非要死的不是嗎，史官說的意思是要我做這場戰事的‘承擔者’，目的也就是平民憤而已，那樣的話，把我交出去比賜死我效果更好……”

“你的意思是？”

“你問問史官，他應該解釋得比我清楚。”

商辛立起身緊盯著史官，等待他的解釋。

未曾想見了大王都不曾跪地行禮的史官竟然朝著蘇九下跪，五體投地，虔誠直至，已然沒了剛進來時的那股厭惡，但對犯下滔天罪行的毒婦仍舊沒有好感。

“王后深明大義，微臣替天下謝過王后舍身！”

“快起來快起來，起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