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全部燃著,周圍的一切突然間搖晃跳躍起來,火影被燒得害怕,向屋外飛奔逃去,張北山趴在沿頂向內觀望,鼓鼓的圓臉在火焰之上匆匆掠過,煙氣竟順著臉頰撲鼻而來,寂靜和黑暗聚在院中土地之上,凝神諦聽著院內眾人沙啞的聲音,異常殘忍無情。
北山逆著風從墻院上方跳了進去,里面大部分人都已被濃煙嗆倒,奄奄一息,其余的人也被燒得血肉模糊,不成人樣,他左右觀望,試圖尋找周圍有沒有幸存者,但可惜,門殫戶盡。
不一會,火燃燒的更旺,比方才更亮更大,忽見一人影重重疊疊,自上方奔襲而逃,如鏡花水月一般,看不行蹤跡,忽而他竄向另一幢樓宇,兩只冷瞳直勾勾的盯著北山以及周圍眾人,含有敵意的看著熱浪火焰在面前翩躚起舞。火堆里的枯樹枝吱吱直響,如怨如訴,熾熱的氣浪拍打著樹葉,使樹葉發出驚恐的低語聲和簌簌聲,一條條黃燦燦的火舌快樂活潑地嬉戲,互相擁抱,有時又躍向空中,濺出火花,燒著的樹葉迎著風飛騰起來,甚至連天上的星星也朝著火花招手微笑。
倏然間他聽到一個孩童在出言吐語,他的聲音由低而高,漸漸地怒嚎起來,發出像獅子受傷一般的悲鳴的嘶吼聲,他尋聲望去,似乎就在屋內,看來還有人活著,作為大俠,怎么能見死不救,但這火勢若在擴大下去,自己可能也插翅難飛。
此刻已猶豫不得,生死就在一線之間。現在滅火已是徒勞無益,難不成真就活生生的看著里面的人困死在這,正當他陷入沉思之時,火焰已經自面前咆哮而來,如一匹暴躁的野馬一般,氣勢洶洶。
北山跑到一口水井旁將衣物打濕,沒有多想便沖入火海救人,火越燒越大,逐漸蔓延至房屋頂層,他的額頭溢滿了汗珠,臉色逐漸漲紅,最后鐵青,脖頸處幾根青筋漲得像要爆炸一般,雙腿在余焰中燙得不聽使喚,口中盡是血沫與煙灰,他忽然俯身在地,雙拳捶地,灼燒之感讓他不得已停下腳步,隨后便清咳了幾聲,感覺混身都沒有氣力,他無奈只得想辦法先讓自己逃離,但隨著屋內聲音越來越小,他的內心反而愈發絕望,為了那個孩子,他還是艱難起身,向里面猛撲進去。
最終,他看到了那個男孩,大約有十二三歲,又黑又瘦的小臉上,滿是灰塵,冰藍色的眼眸多情又冷漠,略帶一絲憔悴,微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干裂的嘴唇,身上還飄散出一股淡淡的清香,烏黑的頭發約有二寸多長,亂蓬蓬的,活像個喜鵲窩。
叔叔,快救救我的母親,她,她還活著......
那男孩見到狼狽不堪的張北山,兩眼放光,仿佛遇到了救世主,興奮和激動,如同決了堤的洪水,浩浩蕩蕩,嘩啦啦地從他的心房傾瀉下來來,他手舞足蹈,歡呼雀躍,再也無法掩藏他表面上的那份喜悅。
叫什么叔叔,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再說了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嗎,叫我大哥就行。
煙被風撕成許多碎塊,猶如一簇簇的麻屑,亦是一片灰蒙蒙的大霧,往前直奔,灰白色的煙和暗紅色的暮靄交融在一起,像是給墻頭、屋脊、樹頂都罩上了一層薄薄的玻璃紙,使它們變得若隱若現,飄飄蕩蕩,很有幾分奇妙的氛圍。
北山將二指輕放在她鼻前,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氣息從里面緩緩流出,他輕嘆一口氣,隨后揉了揉干澀的眼睛,仔細端詳面前的女人。
只見她相貌嬌美,膚色白膩,別說北地罕有如此佳麗,即便江南也極為少有。她身穿一件蔥綠織錦的薄襖,顏色甚是鮮艷,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燦爛的錦緞也已顯得黯然無色,她微閉雙眸,看上去應該只是被濃煙給嗆暈了。
小弟弟,你母親確實還活著,傷勢不重,我們現在急需找一片通風之地來緩解她的頭痛,我就受累背上你的母親,你跟緊我,千萬不要跑丟了。
北山剛把女人扶起背在身上,卻看見男孩腳步如風,像雷電一般,霎時消失地無影無蹤,不一會,一陣銀鈴一般的聲音從耳畔傳來,竟然是。
大哥哥,你怎么走這么慢,要不是我力氣小,背不動母親,豈會困在這火場之中。
你少在那耀武揚威,小爺我還沒有使出真正的功夫,可別讓我給逮到你,要不然沒你好果子吃。
忽然窗外火光沖天,二人眼前迷惘一片,一縷縷青煙在東飄西蕩,一段時間過后,屋檐竟火化成為了灰燼,紅紅的火星閃現,上躥下跳,像個活脫脫的小人,緊接著卻又歸于平靜,無聲無息,青煙依然裊裊,直到它徹底燃完,才逐漸消散。
糟了,出去的路已被封死,難不成今日我們三個就要命喪于此,我還沒有娶妻生子,沒有享受過天倫之樂......
話音還未落,男孩便打斷了他的愁腸百結,隨后笑意盈盈的看著他,輕聲說道。
大哥哥,你不要緊張,畢竟天無絕人之路,我剛剛才想起來,家里還有一方密道,剛才將母親暈倒,才一下子慌了神,現在我就帶你過去。
大火很快蔓延進房內,二人不再閑聊,于男孩的帶領之下匆忙趕到一家暗室,只見少年輕輕旋轉著桌上的天青釉碗,墻上一副寫實鳧雀圖背后,赫然出現了一扇洞門,他們同火焰賽跑,在火光即將染指三人之時迅速沖了進去,總算是有驚無險。
軒室的屋頂燃燒殆盡,火舌肆虐的曲卷著,旋風似的直往府邸的門外冒,火焰的浪花,在靜靜的黑夜里盛開著,像是高高的空中蕩漾著一朵黑云。墻壁微微顫抖,仿佛要傾倒在院子燃燒的地方,那里的火焰可正玩得高興,府邸外圍寬寬的墻縫里灌滿了紅光,從縫里吐出無數彎彎曲曲的燒紅的釘子。
整個干燥的黑色屋頂木板,很快逶逶迤迤地纏滿了紅色的帶子,在這些帶子中間,細細的缸瓦煙筒冒著白煙,突突地響著。低低的破裂聲,像撫摸綢緞的沙沙聲,輕輕扣打著琉璃玻璃,火頭越來越高,最終房屋全部坍塌,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