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沉,滿天都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黃色的濁云,紛紛揚揚的大雪如約而至,漫天飛舞的雪花像快樂的小精靈一般飄飄起舞,藥海瑜靜靜佇立在窗前,面露難色,雙眼凝望著外面潔白無瑕,不染一絲塵埃的世界,她那顆疲憊的心早已被忙碌的生活侵蝕的不堪入目,絲毫察覺不出窗外的純潔之美,一時間竟有些許的落寞和傷感。
寒風中,雪輕盈盈地從天空飄落,如雨絲一般柔順絲滑。一陣微風吹過,它們便像一把把撒向天空的細鹽,粒粒分明,雪中的景色壯麗無比,天地之間渾然一色,好像整個世界都是用白銀裝飾而成。山上的矮松上掛滿了晶瑩的雪花,只有在葉子下面才能看見一絲綠色,竹葉上也落滿了雪,莖上粘著一層的薄薄的霜。
海瑜,這么晚了,為何還不休息?
尤鼎宏手持一件羊皮大衣,將它緩緩披在女人身上,他輕輕摟著藥海瑜的肩膀,笑意盈盈的看著她那張苦澀的臉,輕聲說道。
白衣黑發,飄飄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飄拂,容貌如畫,漂亮得不似真人,他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眼睛里閃動著琉璃一般的寸芒。他只是隨便穿了件白色的袍子,卻透露出幾分文雅之氣,臉龐的笑邪肆中透著一分溫暖,姿容清冷,宛若天人。
還好意思笑的出來,已經三年了,你還是沒能考取功名,要我說還不如隨我回藥王谷,把你的閑心放在濟世救民上,也挺不錯。你雖不是出生醫學世家,但只要耐得住寂寞。憑借努力,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成為一名受人敬仰的醫者。
瑜兒,你還是不夠懂我,實話告訴你,這些主考的官員全都是一群酒囊飯袋,他們根不看不懂我寫的文章,你不要心急,再等上一年,這次我一定可以金榜題名,等我高中狀元,我要先治他們的罪,好好改變一下現在的考試風氣......
你為什么總要將自己的無能怪罪到別人頭上,一年又一年,我還有多少青春可以白白浪費在你身上,為了你,我不顧父親的反對,大老遠陪你來到這里過著,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個道理你難道都不懂嗎?現在蘇怡也不小了,總不能跟著我們一輩子受苦,我已經女兒托付給文世間,請他幫忙照顧一段時間,從今日起我會陪著你一起寒窗苦讀,直到你功成身就,我再把女兒給接回來。
哼哼,藥大小姐,你這什么意思,難道我就不配養育我們的孩子?你告訴我那文世間究竟比我強在哪里,說我這不行,那不好,總是把他抬到天上,然后狠狠貶低我,沒有錯,我是出生貧寒,比不上你藥王谷家大業大,但在你心里我難道就真不如他,罷了,既然你瞧不起我,我們就分手吧,孩子以后交由我來撫養,你現在馬上滾回你的藥王谷,和文世間過去吧,我在也不想看見你,真讓我惡心。
剛說完,怒氣未消,尤鼎宏便將身子背了過去,不去理會藥海瑜聲嘶力竭的嚎叫,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很久,不過他萬萬沒有想到,今日一別,竟會是永別。
女人哭累了,心死了,她用粗糙的雙手抹掉眼淚,打開房門快步跑了出去。雪下得雖不是很大,但卻很密密麻麻,如柳絮一般隨風飄搖,風越吹越猛,同皚皚白雪一起將四周織成了一大張蛛網,雪伴著狂風一起猛烈的撲打在臉上,她不得不把頭緊緊的貼在衣物之上,方走了幾里,暴風雪便來了,昏黑的天空同四周雪海打成一片,丈把遠的什么都看不見。
雪仍舊下著,卻越發細心溫柔,連那輕紗摩挲似的細碎聲響都一概不聞,如傾沙一般,只管無聲無息地下著,地上雪積得愈厚,深一腳淺一腳,踩上去松軟而踏實。
忽然一聲凄厲喊叫響徹天地,驚到了正在屋內取暖的鼎宏,他心咯噔一下,隨即放下手中的書信和雙魚玉佩,好奇的看向窗外,他環顧四周,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隨后便拍打著胸口,輕聲嘆氣,轉身將那封折皺的信件隨手投入灶臺。
他一直注視著那里,直到它緩緩化為灰燼,才戰兢兢的把玉佩戰插入腰間,雙手手指不停揉搓摩擦,看上去很冷,但實際上卻很熱。
雪終于停了,茫茫的田野一片雪白,房舍、群山披上了銀裝。雪,像一團團松軟的鵝毛,把白日里被攪得一片混亂的沙海,又鋪得格外平展。
一灘血跡與周圍素白之景格格不入,雪地上的大小各異的腳印縱橫交錯,似乎有不少人在這里纏斗,她的身上有著數不清的刀傷,就如同臨死前各種無謂的掙扎一般,一無是處,她不肯閉上雙眼,她要好好瞧著這沒有人情味的世界,抬頭仰望深邃的天空,一縷憂傷的情愫悄無聲息的從心底蔓延開來,久久不能散去......
第二年,尤鼎宏終于考取了功名,明媒正娶冀州第一宰相杜華圖的女兒杜葉兒,他頭戴金花烏紗帽,身穿大紅袍,手捧欽點圣詔,腳跨金鞍紅鬃馬,前呼后擁,旗鼓開路,氣派非凡,左右分立侍衛手持高牌,牌上寫著肅靜,回避四個大字。
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他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他想找人傾訴多年來的苦悶,但卻無人可以問津,他終于獲得了他想要的一切,卻又失去了他本已擁有的一切,他不知道這筆買賣值還是不值,只能硬著頭皮走一步看一步,哪怕接下來走的會是一條充滿迷霧的康莊大道......
藥海瑜的尸體掩埋在皚皚雪地中無跡可尋,多年后藥老方從才文世間那里得知她的死訊,他沒有說話,孤身一人四海漂泊,救死扶傷,將藥王谷拋之腦后,只在瞬間,藥王谷之名便湮沒于間,徒留下藥神救世逸仙的美名。
文世間沒有選擇復仇,他將蘇怡交給了自己的師弟魏瀟照料,而后轉身籌備一件若干年后震驚全州的悍天之舉,他深知要一個人死極其容易,但要一個人痛苦的活著才最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