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韻又倏地想起戰爭獲勝后父親凱旋而歸的身影,那股自信,霸氣,無人能夠與之匹敵。
事后天亦痕在調查聯絡戰爭的賊人時,卻發現串通冀州皇族,暴露伊王殿位置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親妹妹,褚蘭宮主。
而只有三人知曉這件事,分別是天亦痕、褚蘭以及蘭穆......
據傳聞天亦痕是收到一封書信后才長病不起。
那日,他眼皮重得抬不起來,長長的的睫羽上掛著起源不明的幾滴珠水,眨了幾回,才晃悠悠跌落下來。
在天韻的印象中,父親從未哭過,而那次,他哭的特別傷心......
“等等,書信,難不成是在那時下的毒......”
天韻后知后覺,突然覺得自己好傻!
事情脈絡終于“明晰”,天韻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就和秋瑯一樣被人主宰命運,聽上去還真是有夠可笑。
思罷,天韻簌簌低下頭,并自顧自撫摸著腰間的香囊。
這是父親唯一留給她的遺物,沒有任何東西比它還要重要......
與此同時,秋瑯突然被蘭穆一記肘擊命中脖頸,隨即眼前一黑,緩緩倒在黃沙之中。
“看來你想和我單打,行,那我就遂了你的意!”
言畢,毒刺飛奔襲向蘭穆,而他手心微微一顫,掌中竟又平添一柄短匕。
蘭穆也重新拾起身旁的大刀,霸氣外展,他腳步微錯,青鋒回旋,刀身不住顫動,又是驀然一劍順勢劃出。
只聽刀劍嘶嘶,不絕入耳,電光火石間,兩人竟交手數十次,各自額頭亦是滲出密密麻麻的細汗,看上去精疲力竭。
周遭黃沙隨風而起,雖看不清二人的身法,但周圍所有人都知道,二人的強悍,常人難以匹及。
片刻,毒刺身形顯露,獰笑道:
“好強的內勁,不容小覷!看來你在西國,也是學到不少東西,這周遭眾人明明都不是你的對手,你為何要隱藏實力?”
“呵,我不示弱,又豈能引你們這些老狐貍上鉤,現在我就取你的命,來樹立我在這全州的威望。”
蘭穆話語未落,毒刺便如蛇行一般盤旋在甘圖身后,他順勢一匕,鮮血便如箭一般從對方腰間霎時飚出。
而蘭穆亦是驚魂未定,但見他吐出一口悶氣狂吼道:“卑鄙......”
聞言,毒刺并未停下腳步,反而一劍劃向蘭穆咽喉。
可對方又豈會吃第二次虧,但見他身形一旋左手聚氣,竟化作龍爪狀朝毒刺肩肘握去。
只聽咯咯兩聲,毒刺右臂竟被蘭穆生生折斷。眼見匕首從指間順勢滑落,他強忍劇痛斜竄急轉,縱橫飄忽以左手接劍,并快速劃向蘭穆雙眼。
蘭穆用刀勉強抵擋,毒刺才得以脫身,隨即腳步輕點又與他拉開一個身位的安全距離。
鮮血,一直從蘭穆的腰間滴落,他的表情也隨之發生微變。
“看來必須要速戰速決......”
他突然再度運氣,臉頰漲紅,眨眼之間,一記手刀已閃至毒刺胸前。
“糟了,竟然是純元真氣,看來要命喪于此了!”
只見毒刺身形被這真氣扭曲,竟不能移動分毫。可沒過多久,毒刺卻被一把推開,蘭穆蓄力的最強一擊竟然撲空。
毒刺明顯有些驚訝,隨即踉蹌半步,口中鮮血竟不自覺溢出。看來是受了不輕內傷。
而此刻文世間單手置于毒刺背脊,竟是為他悄然接骨。僅僅片刻一陣清脆聲響突起,那人右手又可以活動自如。
“這一周都不可做劇烈運動,不然手臂難保。”
文世間看著毒刺嗤笑,微微搖頭,這蘭穆實力短時間如此精進,老實說有一半都是自己功勞......
“你為何要救我?”
“你還沒有告訴我藥老之死的原因,畢竟我這人求知欲很強,你告訴我權當還個人情!”
文世間拍了拍毒刺的右肩,冷冷說道。
聞言,毒刺也不避諱,直言說道:
“呵,人是我殺的如何,怎的你現在也想要取我的命?我平生最討厭別人碰我,尤其是你們這些學藥的臭狗。”
聽到這話,文世間也不生氣,反倒是俯身移至毒刺耳邊,輕輕呢喃。
“就憑你的實力,顯然殺不了我師祖伯。罷了,你不說也沒關系,反正想來應該與你們毒族有關。你千萬別急,這仇,我遲早會報!”
說罷,文世間身形一閃竟站在蘭穆身前,可他并沒有趁人之危,反倒是二指合一置于對方腰間,以真氣御療將對方傷口縫合。
此刻,蘭穆一臉吃驚,不知道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而就在二人遲疑間,文世間卻突然開口說道:
“蘭穆,我可以幫你成為西國之主,到時無論是要復仇,還是稱霸我都不會阻止,但你必須告訴我西國之境所有的秘密以及秋家滅族的真正原因。這樁交易你看如何?
”呸,我本有傷你可以輕易殺我,但你現在假惺惺將我治好無異于放虎歸山,此刻,就算你與毒刺二人聯手都不是我的對手,還妄想和我談條件。”
“你錯了,不是二人,而是三人,我的鳳儀護衛就在后面,三泉大名想必你一定聽說過!”
那個傳說中的殺人機器,他怎么會是你的護衛?
蘭穆聞言臉色煞白,張大的瞳孔之中充滿恐懼。
“沒想到云海滄瀾殿的勢力已經發展到如此之大!可你還是太小瞧我蘭穆了,我并不是貪生怕死之徒,哪怕今天命喪于此我也會拉你們一人墊背,這西國之境的秘密我一定會拼命守護,這也是答應天亦痕的一個承諾。”
而從他口中聽到承諾二字,文世間不免嗤笑,隨即冷冷說道:
“有趣,難道你就不覬覦這西國之境的秘密嗎?要想成就大事,必須先學會聯合,單憑一人你如何守住這偌大西國,就算真得到這無盡寶藏,你的內心難道不會惶恐嗎?你想想天亦痕獨身孤立,是不是被你給活活毒死,而他又能如何呢?難不成你現在還要走他的老路,繼續錯上加錯?”
“文世間,你不要再說了,我確實殺不死你,但這毒刺我是非殺不可。當初他向我傳達里應外合之計時卻未告知我信中藏有劇毒,此毒對尋常人無效,但對內力空虛的“尚仙之體”最為致命。我并不想殺天亦痕,但他也確實是因我而死,我現在就要給他報仇......”
聞言,毒刺心中甚是郁悶,連忙起身沖蘭穆反駁道:
“你在那胡說些什么,我從來沒有給過你任何信件。此毒確是我族之毒不假,但那時...算了,和你說那么多干嘛,想殺我你自可以試一試!”
有趣有趣,看來這一趟我沒有白來。
思罷,文世間抬手給了一個暗號,沒過多久,一位身著粗布濫服的八尺少年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細瞧,他有著清癯俊秀的臉孔,劍眉入鬢,鳳眼生威,甚至還略帶憂郁。
“三泉,我讓你調查的東西查清楚了嗎?
“到...到了,在...在我身上......”
三泉一個飛身移到文世間面前,并將手中信件交付與他。
文世間迫不及待將信件打開,剛讀不久,他心中便愁云慘淡,甚是煎熬。
“信中內容正確性有幾分?”
文世間略加遲疑,哽咽問道:
“千真...萬...萬確......”
三泉呆呆望著文世間,一雙靈動的眼珠在眼眶內轉來轉去。他印象中的少主很少有這般愁容,看來信中所牽扯之事著實有些棘手。
殿主曾說,少主謀略天下無雙,一人足抵千軍萬馬,若是能從他臉上瞧出一絲端倪,說明事情已經十分嚴重了。
而身為一名護衛,察言觀色本就是分內之事。只不過文世間善于偽裝,一般人還真瞧不出個真假來。
看完信中的內容,文世間卻怔在原地默默嘆氣,隨即用內勁將紙張粉碎,用力一揮,它們便如柳絮一般隨風飄搖。
“罷了,蘭穆既然不愿與我合作,那他也沒什么用,三泉速戰速決吧。”
“知...知道了......”
說罷,三泉緩步走向蘭穆,每走一步便留下一個腳印,然而風吹過后,其身后腳印卻沒被沙粒覆蓋,依舊保持原狀,可見他走的每一步竟都是如此的扎實與沉穩。
望著三泉漸漸遠去,文世間連忙盤坐原地閉眼打坐。
原來先前他為了讓秋瑯順利拿下西國,不惜以一己之力拖住毒刺等人。受傷之后,他又強行運功搭救秋瑯,筑體液的副作用加上之前所受創傷已然讓他的身體不堪重負。
“呵,這就是傳說中的“藥嫡之體”,看來也不過如此!”
毒刺摸著右肩諷刺道。
“彼此彼此,你還不是險些死于蘭穆之手,還因此搭上一條右臂。”
文世間沒好氣的回答道。
而此時,毒刺突然移身坐在文世間身旁,并與他攀談起來。
“老實說,我覺得三泉也不是蘭穆對手,一旦對方使用純元真氣,三泉便會被吸進他的領域無法動彈,到時候還不是任其宰割。”
“你還是太小看三泉了。全州強手如林,但憑他的他的實力也可以輕松躋身天下前三,絕無半句虛言,你可能并不知曉何為真正的武學奇才,現在仔細瞧著便是......”
文世間緩緩睜開雙眼,并從衣間處掏出一個野果,直接將它一分為二。
而其中一半順勢遞給了毒刺。
毒刺嗤笑道:
“不會下藥了吧,文世間,你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而文世間投之以鄙夷的眼神,然后在它面前直接將果子吃了下去。
“沒想到你堂堂毒族還怕這?未免也太丟臉了吧......”
而遠處的三泉緩緩蠕動耳朵,竟清晰聽到遠處咀嚼野果的聲音。在如此風沙之地還能保持如此聽力,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三泉,沒想到會在這與你交手,贏了你,這天下就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我。”
聞言,三泉緩緩說道:
“一招...定勝負...你...你覺得...如...如何......”
“好,爽快,那就一招。”
早就聽聞三泉有五絕,眼功,耳功,硬功,輕功,內功均已臻至化境,任意一項常人都難以匹及。
而現在他從天亦痕身上習得純元真氣,內力想來不輸三泉。此刻,他想通過三泉來測試自己實力究竟如何,就算不幸死在對方手里,蘭穆也絕不后悔。
二人同時出手,但明顯三泉更快一些。只聽擦的一響,兩人互相躍近,拳掌并在一起,牢牢的再不分開。
然而一會功夫,蘭穆卻倒退三步,口吐鮮血,臉頰處隱隱開始泛白。反觀三泉卻是眉頭一皺,全身發顫,咬唇出血,顯然也受傷不輕。
“我...我輸了......”
說完,三泉朝蘭穆深深地鞠了一躬,隨即瞬身移至文世間身邊,表情木訥,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他...很強,對...對不起......”
“沒事,你盡力了。”
文世間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繼續再說些什么......
而毒刺就怔在原地傻傻的望著三泉,心中甚至有些茫然不解。
“三泉,你已經重傷了他,再來一招他必死無疑,你為何要停手?”
“毒刺,想來三泉應該是跟蘭穆下了賭注,看來他命不該絕,可惜可惜。”
文世間搖了搖頭,表示有些無奈......
毒刺知道文世間性情反復無常,如果他要放過蘭穆,受傷的便只有自己,那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思罷,毒刺突然飛身掠起,順手自腰間抽出短匕閃至天韻面前,唰唰唰,一劍三連便刺了出來。
這三刺又快又準又狠,毫無任何憐憫與遲疑,片刻之間鮮血便涌到二人臉上。
“不......”
天韻大喊,她不敢相信蘭穆就這樣倏的倒在她的懷里。
“看樣子賭對了,該死的叛徒,你還是不夠心狠,要不然死的便會是我......”
毒刺知道蘭穆即便受了重傷,仍依舊能輕松擊敗自己。那倒不如直接攻其軟肋,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而文世間就望著蘭穆緩緩倒在沙地之上,也不出手。這三擊已入對方胸口,就算是藥逸仙在世,恐怕也難以回天。
“蘭穆實力不俗,只可惜他站錯了邊,不然也不會死。三泉,想來最難受的人應該是你,這世間又少了一個對手,多少會有些無趣。”
說罷,文世間起身看著將死的蘭穆,心中竟莫名多了些感慨......
“我...我...不想他死,他是個...好...好人......”
天色漸漸發暗,而秋瑯也從昏迷中醒來,并親眼目睹蘭穆倒在身旁的慘狀......
“天韻,咳咳,你看我都快死了,就原諒我吧,好不...好......”
蘭穆本想最后用手摸一摸天韻的臉,但只是在空中比劃了一下,便如同流星一般墜入了黃沙之中,雙眼就像熟睡一般永遠的閉合起來......
“我,我原諒你了,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為什么,這到底是為什么......”
天韻眼眶不知突然掉下什么東西,竟潮濕劃過臉頰,隨即又在干燥的皮膚上留下兩道曲折的線。
“刀刀致命,又豈能存活,接下來你也得死......”
言畢,毒刺連忙揮起短匕,并朝天韻面門處狠狠刺去......
“你動一下試試?”
秋瑯目光中流露出一種悲傷憤怒之色,就像一匹在荒野中流浪的狼,渴望嗜血。
他行如閃電,直接一拳打在毒刺身上,招沉力猛,拳風如虎,就算是一塊頑石估計也會瞬間變為粉末。
毒刺來不及反應,更無法招架,鮮血竟順著面具滴落下來。
“天韻,你沒事吧......”
秋瑯用袖口輕輕地擦拭她臉上未干的血跡,她整個人怔在原地,如同活死人一般,眼里沒有一絲生氣。
他低頭看了一眼毫無血色的蘭穆,心中縱有諸多不甘但卻都煙消云散。
他慢慢將蘭穆身體從天韻懷內抽離,并輕輕放置在一旁。
而褚蘭還沒有緩過神來,全身一直輕微的顫抖。
她眼中的淚,緩緩劃過臉龐,在黃沙之上肆意生長,卻又悄然消失,不留痕跡。
褚蘭一直望著蘭穆,想要摸摸他的臉。但見她艱難從椅子上踉蹌而下,一不留神竟失去氣力摔在地上。
她慢慢地向前一步一步的爬著,卻好像永遠也達不到他的身旁。
褚蘭終于摸到了蘭穆的臉,隨后用盡渾身解數將他抱起,只是靜靜地凝視,緘口不語。
此刻此刻她只想陪在他的身邊。但慢慢的視線竟開始變得模糊。
她再也看不清蘭穆的模樣,她想把她的悲傷,她的不甘,她的憤怒全部宣泄出來,卻說不出一句話。
她倏地陷入回憶,那是第一次與蘭穆相遇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