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廳在老房子的左廂邊，連著外面就是灶房，現在叫廚房了。

飯桌還是很傳統的八仙桌，四邊放著實木長凳。

原本這塊地皮上只有老房子這一棟，后來兒女成家、子孫滿堂，就在老房子兩邊加建了兩棟小洋房，用墻把三棟房子圍了起來，在外面又做了扇大門，布局像四合院，但中西新舊合璧，不倫不類的。

劉聽蘭說她是老房子里的人，不愿意搬到新房住，所以平時主要她住在這里，大舅媽陳雅香要是回來，也會住這里，舅媽住二樓閣樓，劉聽蘭住一樓正房。

飯桌上坐了五個人，劉聽蘭、宋青、沈櫻和大姨夫妻倆。

二姨宋喜兩口子在縣中心買了套房子，平日多住那里，不過宋喜常回來蹭飯，吃完飯再回去，鄧博明是長途車司機，不常在家吃飯，就算在家也是睡覺多，而宋喜嫌回家做一個人的飯麻煩。

不過是多一張嘴的事，劉聽蘭喜歡兒女們在身邊的感覺，很歡迎他們回來。

宋青見弟弟宋山又不出來吃飯，給他留菜時嘀咕，“這宋山搞什么，明明在家不出來吃，像什么樣。”

劉聽蘭一聽他名字就煩，抓著筷子手甩了甩，“隨他去！爛在家里算了。”

宋青勸道：“媽，不能放任他自生自滅啊，會毀了他的。”

劉聽蘭動氣，“得說的動他啊！我們難道還少說他了？你嘴巴講干也沒用，他當你耳邊風，左進右出。落到今天飯都不同桌吃的下場就是說多了，也好，眼不見心不煩，我就當沒他這個兒子。”

“媽！你這么說宋山會傷心的。”宋青聽著都覺得語氣重了。

“他關心過我這個老媽子嗎？他這個老媽子啊，年紀大了，不中用了，就只能動動嘴皮嚇唬嚇唬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兒，要不是有你大姐、二姐操心著，指不定亂成什么樣兒。他一份力沒出就算了，還白多張嘴出來吃飯，惹人嫌。”劉聽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沈櫻幾乎沒試過像現在這樣一家老小坐在桌上吃飯，聊著家長里短，訴著辛酸苦辣。每個人的意見都不一樣，可能統一可能背離。

有時覺得吵、煩，反正她不評價，吃飯就吃飯，吃完撂筷子走人。家里人多，洗刷碗筷怎么也輪不到她做。

和她一樣沉默是金的還有大姨父王建義，他話本就少，端著碗專心夾菜扒飯。

沈櫻有點心疼他，一個男人成天夾在中老年女人堆里，真是不容易，不練就一雙刀槍不入的耳朵可扛不住。

宋安適時岔開話題，“二妹今天和我說開學要處理的事情多，這周估計都不回來了。”

宋青說：“明天起高二去軍訓了，她還這么忙呢？”

宋安說：“那不清楚她的，對哦，櫻櫻明天去軍訓，一會兒姨幫你收拾東西，我那有個大水桶，還是你表姐以前軍訓用的，很結實。”

“要不要把枕頭也帶去？”宋青擔心枕頭用的不舒服會影響睡眠質量，五天四夜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沈櫻吃完了，放下筷子，“我要不把整張床搬去吧。”終于明白那種坐車一堆行李的是為什么了，就是像她這種心態的。

……

一棟獨棟帶花園的洋別墅，地下車庫里，秦正陽下了車，鄭雪寧緊隨其后。

有段時間沒來了，車場出口的門邊加種了一排水仙花，花園的花卉擺盆圖案和上次來又不同了，反正每次來都會變。

鄭雪寧引著他走上階梯，按門鈴，秦正陽習慣性雙手插在褲袋里。

門打開，是熟悉的面孔，鄭雪寧的媽媽孔瑩。

要在幾年前，一開門會是傭人出現，后來中央嚴抓貪污，倡導清廉節儉，鄭國泰積極做表率，把家里雇的人都辭退了，孔瑩辭了工做全職太太操持家庭大小事。

“孔阿姨好。”

孔瑩保養得很好，臉上光滑很少皺紋，雖然在家里但是妝容依舊精致優雅。

“哎！正陽，好久沒見了，好像又高了點啊，進來進來。”

秦正陽脫了鞋子，孔瑩招呼道：“脫啥鞋子，直接進來就行。”

他依舊脫了，他很清楚，讓你脫鞋子只是客氣說法，真的穿著鞋進去，人家心里可不會給笑臉。而且，他也不想給人添麻煩。

鄭雪寧一回家就跑進了房里。

孔瑩見鄭雪寧什么都沒說直沖進房間，笑著對秦正陽道：“這孩子，也不知道招待人，來，坐沙發上，你要喝什么？我去給你拿。”

“白開水就行，謝謝。”

孔瑩除了準備白開水，還準備了橙汁。

“橙汁也給你端來了，我記得你喜歡吃橙子。”

秦正陽站起來彎著腰接過去，“謝謝孔姨。”

“這孩子還不出來，真是的。”孔瑩看了看二樓樓梯，又說：“怎么暑假不過來玩玩？”

“出去打暑期工了，就沒來打擾。”

“快別說打擾，我們特別歡迎你來，長住也行，房間有多的。”

“沒事，我一個住也挺好的，謝謝孔姨的心意了。”

“這孩子，一口一個謝謝，快別說了，顯得多生疏。對了，明天起要軍訓了，估計要曬脫層皮。雪寧上個月就在考慮防曬霜買什么牌子，防多少度，女孩子就是對皮膚緊張的不得了。”

鄭雪寧從旋轉樓梯上跳著走下來，“媽！你干嘛跟正陽哥哥說這些啊！”

她手上抱著一個禮盒，來到他面前。

“這個是我準備的開學禮物。”她遞給他。

秦正陽接過盒子，孔瑩鼓勵他趕緊打開看看，“雪寧想了好久呢，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秦正陽猶豫了一下，兩人眼神滿是期待，他不好拂了人面子，最后還是打開了。

是一雙黑白相間的阿迪達斯跆拳道鞋。

“喜歡嗎？”鄭雪寧一直盯著他，眼神里的期待就像一碗水，如果他說不喜歡，碗會端不平，水會撒出來。

其實，這個世界早就沒有他喜不喜歡的了，如果是其他人問他這個問題，他根本不屑于回答。

喜歡怎么樣？不喜歡又怎么樣？他說喜歡，難道所有的東西就會往好的方向發展嗎？并不會，他的回答決定不了任何東西。

鄭雪寧不知道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會令他內心經過一番思想斗爭。

小女孩天真爛漫，內心干凈得像一面湖水，喜歡，她開心，不喜歡，她不開心，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