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靳江大學很遠的市中心酒吧,跨年夜正舉辦特色假面舞會,一身白色休閑裝的少年戴著白羽的面具,挺拔帥氣地穿梭在舞池中間,走到角落的吧臺,吧臺邊坐著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孩,面具上繪著魅麗誘惑的五鬼,招搖奪目。
女孩搭上少年的肩膀,細啜了一口手里的酒,語氣醺然,“喲,這是誰家白凈的小少年,有人包養了沒?”
少年低頭拿過女孩手里的酒,這樣烈的酒精度并不適合她,眉頭不耐煩地皺著,“梅雨,你越來越放縱。”
被叫做梅雨的女孩醉態有些輕浮,整個上身倚在少年懷里,涼涼的手撫上少年的臉,溫柔地抬起少年的面具,露出俊秀好看的一張臉。梅雨盯著少年如墨的眼睛,自言自語,“云燼,為什么你的眼睛,都不會說話呢。”
云燼索性摘下面具丟在吧臺上,微笑,“你要我說什么。”
梅雨不太清醒,左手支著頭,眨了眨風情撩人眼睛,盡數寫著愛意,湊近云燼,右手扶著他的肩,在他耳邊玩味地輕聲說,“就說,說你承認,你比我,更放縱。”
云燼看著懷里的女子,十八九歲的年紀,本來最是靈氣乖巧,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慢慢變成眼前這樣?云燼想不起來了,也就不想了,低下頭扯下梅雨的面具,把唇毫無征兆地覆了上去。
梅雨一愣,轉瞬卻抓緊了云燼的肩,慌亂地不知道怎么回應唇舌間的溫柔,眼角卻滴下了淚,誰能知道,她有多迷戀這一刻的所有。
云燼半晌抬頭,微微喘著氣,唇角充了血一樣鮮艷,玩味地笑,“你不怕我?”
梅雨酒醒了大半,不理睬少年,掙扎著直起身,握著酒杯趴在吧臺上裝睡。
我怕你,但,我更愛你。
劉兮爵再次臨時把左行舟和顧安然叫了出來,九食堂露天的燒烤攤,三人落座,相顧無話。
“今晚臨時叫你們過來可能不合適,不過,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劉兮爵表情平靜,可是這話幾乎完全暴露劉兮爵的軟肋了,不像他平日的作風。
左行舟一路過來被寒風一吹,酒散了大半,此刻也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默默把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滿,端起來對著劉兮爵,打算既然安慰不了,干脆陪醉好了。
劉兮爵碰了碰左行舟的杯子,一飲而盡。
冰冷的啤酒涌過腸胃,麻痹了神經,卻封鎖不了意識。
顧安然也跟著喝了一小口,啤酒太涼,她喝不下多少。
兩個男生配合默契,埋頭一杯杯啤酒入喉,話并不多。
劉兮爵很快就醉了,顧安然不動聲色地結賬,和左行舟扶著他在附近開了房間。
又一次夜不歸寢。
兩個人和室友報備的時候才發現,杭海和隔壁班男生已經打成一片,約了去市中心酒吧再戰下一輪,童歌和白曉媛也約了本班的女生K歌,也沒有回宿舍的打算。
刷卡進房間,左行舟率先開了窗透氣,回頭看劉兮爵卻像酒醒了的樣子,正窩在沙發擺弄手機。
顧安然打開電視,正巧是本地電視臺的跨年演唱會,屏幕里著名歌手歡快酣暢,明快的節奏帶熱氣氛,很適合跨年的主題。
“好久沒看電視了,都不知道現在流行什么廣告啦……”顧安然微微開口。
“愛情都會有點緊張,都會有點彷徨……”
電視里這句歌詞很敏感,左行舟不由抬眸,卻看劉兮爵好像并沒有在意。這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應該是沒聽到吧?其實聽到了也沒什么,平時也沒見他對文字多敏感,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左行舟突然醒悟。
劉兮爵突然伸出手,把什么東西丟到了左行舟手里。
左行舟下意識接住,發現是之前一起陪他買的戒指,突然愣了,“干嘛?”
“我和習悠悠在一起了。”
劉兮爵這句話很簡練,卻讓聽眾半天沒緩過神。
“留著沒什么用了,幫我處理了,丟了或者送人,隨你。”劉兮爵沒看左行舟,只是左手下意識摸著戴慣了戒指的指節。
左行舟把玩著這枚顧安然親自挑選的戒指,沒再接話。
他很早就看出了習悠悠的心思,但是這么快就提上正軌,他實在是沒想到。顧安然反而很快接受了,想起劉兮爵之前給她聽的錄音版《我的歌聲里》,一切似乎合情合理。
當劉兮爵也選擇將戒指轉送他人的時候,顧安然好像才真正意識到,所謂□□,真的永遠留在了短暫的2012,任憑任何人的努力,都斷然不可能帶進有無限可能的2013。畢業約定,啤酒歡夜,放肆青春,都只是從學生會影射而來的一個巨大虛影,籠罩著四個人走了忙碌短暫的幾個月,然后奮力甩開時空的束縛,破碎成支離的片斷,撿不起,丟不掉,稍一觸碰,見血。
瑪雅預言果然應驗了,2012,真的是世界末日,針對某些人而言。
電視里跨年演唱會也宣告尾聲,舊年的一切都為新年做著最貼心的準備,所以,為了迎新,煩請辭舊。
劉兮爵一直看著手機時間歸為00:00,冷淡的目光顫動了下,打開習悠悠發來的短信,修長的手指快速打了一個字,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想起了平岳山那晚也是這樣的天,有一個女孩曾經在那樣的夜空下握著他的手,輕聲和他說,劉兮爵,你看,我多容易滿足。
他點了發送鍵,短信里他回復的是:好。聊天框里的上一條,是習悠悠半個多小時前的表白。
送達時間:00:00。
哦對了,這一晚還差最后一件事沒說,劉兮爵說那句話的時候,電視里正播的那首歌的下一句是:許多害羞的話,還有一年慢慢講。
零點狂歡時刻。
云燼喝得爛醉,梅雨費力地扶著他走在市中心的繁華大街上,車流不息,張燈結彩;
顏翊靠在宿舍的床頭,剛和媽媽通過電話,此刻蜷縮著身體漸漸熟睡,眼角不自覺滑出淚;
左行舟和顏翊認定自己局外人的姿態,從來沒把自己當作故事主角,他們的故事,還有一年的時間,慢慢講。
跨年后的靳江天氣總算平穩地進入了寒冬時節,隨著考試周的到來,各專業的英語口語考試率先在靳江的遼闊大地上發起猛攻。
分組考試,小對話之后是命題討論,最后是個人闡述。
左行舟的組別靠前,站在門外約莫沒半個小時就會輪到自己,手里捏著顧安然給他寫好的演講稿,腦子里回憶著顧安然教了他兩個晚上的發音,默默順了一遍,覺得有些胸有成竹。顧安然也說過,完整背下這篇稿子,討論的時候隨意選其中兩句立意,八十分,跑不了。
It`s a great honor to be here to present my speech……As we know,there are 26 letters in English.If A stands for 1,B stands for 2……If you are wondering which word is 100 points
……
這門口語課的女老師三十不到,看著像個還沒張開的大學生,口語測試全程都帶著淺淺的笑,緩解了不少考生的壓力。女老師瞇眼聽完左行舟最后的演講,操著標準的美式發音點評,“&#@¥&……great!”
是的,左行舟只聽懂了這一段話的最后一個單詞,想來評價不低,嘴角也漾開了笑,忍不住想出考場向顧安然報喜,結果突然被女老師叫住,“哎哎,同學,Tell me your name!”
左行舟憨憨地折回來報名字,轉身拎書包遁走。
他很慶幸自己有如神助的運氣,更慶幸自己還真有這個神來助陣。
看時間,這時候顧安然應該在圖書館自習,左行舟短信叫她下來,結果十多分鐘過去了也沒見人影,忍不住刷卡進圖書館去找。
顧安然喜歡在六樓拐角書架的后面上自習,沒別的原因,只是因為整個圖書館只有這里的免費WiFi信號最好。
剛按下電梯的向下鍵,顧安然抬眼就看到云燼走了過來。
云燼看到顧安然手里捧著一本《C語言程序設計》,眼波不明真意地流動,和她打招呼,“真想不到,他和你走這么近。”
顧安然本打算裝作沒看見他,不想云燼主動搭話,簡單回應,“云燼,我現在有事,要不,我們改天聊?”
云燼的笑意越發深沉,“怎么辦?這話倒像是我糾纏你一樣。”
女孩不置可否地笑了下,眉眼依舊溫吞,看電梯久不上來,打算去走樓梯。
云燼一把伸手攔住她的去路,“我只是想提醒你,和他走得近沒什么好處,對你,對他,都是如此。”
說完加重語氣補充,“以前是,現在也是。”
顧安然不太明白云燼話里的意思,只是心里驟然一緊,多了一絲對云燼的厭煩,低頭看時間已經遲到很久了,她認真對云燼說道,“云燼,我和你都不是偶像劇的主角,演不成苦大仇深的戲碼。”
云燼盯著女孩步履匆匆的背影,輕蔑的笑轉瞬即逝。
電梯打開,云燼抬頭,正巧看到左行舟從電梯里走出來。
左行舟愣了幾秒,慢慢走出來,卻見云燼擦過他的肩膀走進電梯,目光絲毫沒在他身上停留,像是沒看見他一樣。
顧安然趕到門口發現沒人,再次回到六樓,卻看見電梯門口少年直挺挺的背影。在背后拍了他的肩膀,輕松明快的笑了,帶著歉意,“不好意思啦,這次算我遲到!”
左行舟轉頭,傻笑的女孩彎著眼睛微仰著頭看他,心里突然一暖,“我這都快等成望夫石了你才來?”
顧安然笑著拉著他進電梯,走出圖書館發現正是下課高峰,校門口擁堵到極致,于是兩人決定先在新校散散步,等人流小了再去吃飯。
從圖書館往校門口相反的方向走,會經過一大片草坪,草坪中央有一片湖泊,里面養著不少天鵝,姿態優美。再往前就是一座長橋,橋下一條河貫穿新校區,蜿蜒壯闊。
左行舟和顧安然從不擔心沒有話題聊,一路從口語測驗聊到專業考試,甚至開始推測各自的四級成績。
走在橋上,左行舟突然興奮,“據說這條河里的鴨子都是冰姐養的誒!”
顧安然站在橋上望著水里三兩游動的水禽,“這是鴛鴦,不是鴨子……”
“喂!”左行舟僵住身體垮了表情,“你和我一個北方人較鴨子的真兒有意思嗎……”
顧安然看著少年刻意做出來的滑稽動作笑出了聲,擺了擺手,“好啦好啦!你說是鴨子就是鴨子!”
“嗯!跟我讀,鴨……子,鴨子!”左行舟滿足的笑,指鴛為鴨。
嘻嘻哈哈一陣,左行舟縮著手,看著略走在前面的顧安然,突然轉了話題,“顧安然,我想寫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