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封遼,有你的封遼
- 君王知不知
- 矜令茜改
- 3891字
- 2020-02-14 17:52:23
幽黑的監獄里僅有一支蠟燭憑借微弱的燭光立在桌架已經長出了青苔的木桌上。獄官毫不介意的一屁股坐下,木凳似乎感覺自己受到了威脅發出吱嘎的響聲。他的雙手放在平日用于打牌的木桌上,桌上有著幾道被刀劃破的痕跡。
桌上放著泛黃的宣紙,但還好紙是干燥的,足以用來寫字。
獄官將毛筆隨意的沾了幾滴墨,淺黃色的鼻尖帶有點點黑,他用盡粗糙的嗓音,喊道:“名字!”
第一個上前的犯人像是地窖里的老鼠一般,胡子里十足濃密,眉毛和頭發也都亂糟糟的,他的臉上習慣地遞上諂媚的笑容,說道:“小長官我叫犯人甲,嘿嘿嘿。”
獄官略帶輕蔑地冷嗤了一聲,毛筆在宣紙上潦草地寫下他的名字。犯人甲像是路邊饑餓十足的乞丐,不,他連乞丐都不如,他的衣服甚至比乞丐還要破爛,他瘋了一般的沖向外面。鐵鏈相互碰撞的聲音之后,又是他極致瘋狂的怒吼。
監獄內的眾人,對于他這樣的行為,眼睛里更是透露著希望的圣光,長長的隊伍后邊,甚至還有幾人因為一個位置的前后扭打起來。
另外幾名獄官立馬上前阻止,堅實的鐵棍與脆骨相撞伴隨著幾人粗鄙的罵聲和疼痛時發出的哀鳴。
獄官些許是習以為常了,他并未抬頭,聲音此時以無先前的暴躁,更多的是等待換班的惆悵,重復地說著“名字”二字
然而到了顏淑這兒,她并未像其他人一般,帶著狗一樣的姿態期待著光明。她走上前,卻并沒有回答獄官的問題。
獄官見久久沒有回應,之前的慘叫也戛然而止,他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帶有泥土的腳,透過那幾道不算十足明顯的泥痕,可以看出她的腳原本的顏色是集齊白皙的,此刻卻帶上了幾道疤,新泥舊泥形成鮮明的對比。所有犯人在進來時,都是統一更換了服裝的。
然而此時他眼前的少女,穿著比之前的幾人更厚黑色的粗布衣,遮住了她其他地方的肌膚,只留下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頭發像是雞窩一樣亂蓬蓬的,巴掌大小的臉上也帶有泥土,一雙動人的眼睛,此刻不見半分溫柔,只有尖銳與冷漠。
她的唇早已干裂得不成樣子了,甚至有血塊凝結在上面。
獄官收回打量的神色,又把頭埋向宣紙上,心里暗暗想到:衣服很厚,鞋子卻不見了。容貌不能判斷,神色卻足夠冷冽。她一要出去,所有犯人就立馬安靜了。我們監獄里什么時候關進了這樣一個怪物?
他強迫自己緩和了語氣,企圖掩飾自己的恐懼卻又無果,說話始終帶有些許顫音:“名字。”
顏淑太久沒說過話了,剛剛她也想說話,但卻一下子發不出聲音。顏淑用帶有泥土和幾點干了的血的手揉捏了捏自己的喉部,沙啞的聲音發出來,像是鋸子在割木頭一般的扯出聲音:“顏淑。”
獄官生怕眼前這人因為他寫字慢然后大鬧一場,使勁渾身解數地保持著書寫和速度,像極了考生在考試時,被老師盯上的感覺。
顏淑的目光并未落在那人身上,她光著腳踩在她早已習慣的冰冷地板上。石頭漸漸變干,她的心也漸漸明亮起來。
沉重的獄門打開,陽光像是發現了什么新奇玩意兒的孩子,一下子竄進黑色陰森的監獄。顏淑抬起纖細的手,企圖擋住一些刺眼的陽光。她努力地適應著封遼的暖陽,一雙明亮的眼睛卻始終不能泛起柔色。
多久沒有看見外面的陽光了呢?苑尋,你過得還好吧?
僵硬的微笑扯在她的小臉上,雙頰泥巴開始裂開,她像是感覺不到泥巴帶動皮膚撕扯的疼痛一般,仍舊表露著那個十足奇怪的笑容。心里暗暗想到:
封遼,我回來了。
***
“你說這新皇帝到底在搞什么?大赦天下?!監獄里面的那些混蛋是能放出來的嗎?”路人甲十足悲憤地說道。
路人乙像是聽見什么厄詛一般的,立馬捂住了路人甲的嘴:“你瘋了?一會說太子殿下一會罵那些惡鬼,你不要命了?”
路人甲見到他這副怯弱的表情,更煩躁了。他猛地拉下了捂在他嘴上的結了痂的手:“你居然還叫他太子殿下?他早就不是那個人人稱贊的太子殿下了,你看看他做的些什么事,不務朝政,游戲花叢,難道要等南疆的軍隊占領苑城了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我們也是瞎了,之前竟然認為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先帝若是泉下有靈,定不會讓他當了這皇帝。你再看看希文將軍屢立戰功,嚴于律己,這才應該是好皇帝。”
路人乙眸色突然暗了下來,想再為苑尋說點什么,但卻發現無話可說。苑尋身為太子殿下,曾經確實謙遜有禮,待人親和。即使他現在仍舊天賦極佳,但......終究還是令人失望了。本以為他的浪蕩僅僅是一時,卻沒想到兩年過去,他仍然毫無長進。
***
沿著毫無人煙的街道七拐八彎,顏淑的腳上又多出了一些輕飄飄的灰塵。她略帶一些期盼地走回顏府。
做工精美且十足威嚴的大門仍舊像往日一樣緊閉著,顏淑上前,輕輕扣了門兩下,發出“咚咚”聲。以前繁華熱鬧的街道此時僅僅有幾棵仍舊翠綠的樹,小商鋪也關門了。
一分鐘,兩分鐘......顏淑看著遲遲沒有回應的大門。她抬頭,頭上的顏府二字早已布滿厚厚的灰塵,顏淑的心臟開始前無所有的狂奔起來。一種極其不安地狂奔,不安促使著她推開沉重的大門。
沒有意料之中的阻礙,眼前一片清冷。世界像是突然灰了起來。之前種的小樹叢仍然青翠,但墻上、石柱上、地上都有著干掉的鮮血的痕跡。
這兩年她在監獄里帶得久了,看到這些自然也更加清楚了。她邁動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拖沓地走進府里。
顏府像是被奪走了靈魂一樣,沒有調皮的顏煥,沒有嚴厲的阿爹,沒有慈善的阿娘......就連忙碌的下人也沒有。
她輕輕用指尖劃過本來就涂有紅漆的石柱,石柱上掛有好幾條短暫的暗紅色痕跡。石柱最下面的血痕或許更深,或許更淺。顏淑更希望是后者。因為斜雨早就沖走了那些血跡,或許是擔心她看到會難過吧。顏淑心里暗暗想到。
周圍即使被雨水沖洗過,顏淑卻感覺自己像是親身經歷了這場殺戮一般。
她生怕自己會再一次展露出脆弱的那一面,立刻逃跑了。
她從厚厚的黑色長衣里拿出那張之前呂君祁偷偷派人拿給她的那張紙條。
呂君祁是和她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固然不可能害她的。
她又穿過一層層的街道,漸漸繁華,又漸漸荒涼。
茂盛的森林映入眼簾,已經壞掉的噴泉不和風景的擺在一旁。紙條只寫到這里,顏淑也只能走到這里了。她靜默地看著眼前的景色:
每一棵樹看起來都像是有著上百年的歷史,偶爾有幾根綠色的藤條在枝干上繞幾圈又垂下。底下排布著奇形怪狀的石頭,石頭上長出了綠色的青苔,可以看出這里很少有人走過了。但風景確實是十足的好,顏淑剛剛一直緊繃的心一下子被眼前的綠色舒緩了。
遠處密林中,一位少年身著青衣,手持白色的油紙傘,傘邊是縫著的白紗,白紗一直垂到他的腰部,遮住了他秀氣的五官和纖細的身形。他像是天上的仙子一般走過布滿藤蔓和聞所未聞的植物的小徑,頭上的青絲伴隨著淡淡的微風輕輕飄起來。
顏淑未語,目光略帶有打量。呂君祁不是這樣一個仙氣飄飄的人,那是一個落入凡塵,沉浸凡塵煙柳的浪子。
黑衣少年上前,透過白色的輕紗可以看出他清澈透亮的眸子。這正好與顏淑此刻眼中的銳利不同。此人對她沒有防備。
少年輕輕的踩在石板上,用著清脆的聲音問道:“可是顏淑小姐?”
顏淑小姐?
顏淑心里一陣冷笑,多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呢?像是嘲諷一般的質問,卻又未曾停留太久。之前在顏府看到的一切又涌入狹窄的腦袋。
為了脫離這苦海,顏淑盡量保持穩重地走上前,用鼻音回答到:“恩。”
她又挽起了破布衣露出好看的手腕,手腕上空無一物,只有害人的紅痕和一只栩栩如生的藍蝶胎記。
藍蝶是遺傳的,而那紅痕則是在監獄的兩年被鐵鐐磨出來的。
少年的眼神里閃出心疼,盡量使笑容具有治愈意味:“呂先生已經恭候多時了,小姐請隨我來。”
說罷,少年轉身,生怕再看久一點就會被人發現情緒。他按住內心的不安,顏淑聽到“呂先生”的時候,立馬放下了警戒心。因為她相信,擁有那樣明亮眸子的人,是不會是壞人的。
少年擔憂一路無言會引起顏淑的不適,就開始絮絮叨叨起來。他一跳一跳的踩在本應很滑的布有青苔的石頭上游刃有余。
顏淑專心致志地看著少年的鞋子,認為這可能是一種特殊的功法。完全沒有聽到少年在兒邊對自己說起的事情:“我十六歲便跟隨呂哥哥了。哥哥待我很好,出門一定要先看看哪里有什么好吃,然后臨走時給我打包帶走。我胡鬧他也不會生氣,就好比有一次我摔壞了他從集市上新淘到的古箏......”
就在顏淑認為一定是鞋子的材質特殊的時候,腳下的路已經變成了排列整齊的小石子,周遭也是一片空闊。
少年清脆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沒有之前利索,:“阿......小姐,我們已經到了。您先進去坐著吧,會客廳就是正前方的扇門,我先去叫呂先生。”
看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深林里。顏淑沒了之前的拘謹,漫無目的的逛了起來。
眼前的竹樓相較于周圍布局的溫馨,顯得高且莊重。在竹樓的左側是一潭清泉,泉水里游著紅的、黃的的錦鯉,清泉旁是一個十分牢固的秋千,伴隨著點點清風,座椅處輕輕搖晃。秋千一旁還有一個竹子編成的蹴鞠,顏淑好奇呂君祁那樣的花花公子竟然會愿意玩蹴鞠,本來與他相識二十多年就為曾見過他玩這種玩意兒。
短暫的驚訝之后,取代而知的是對新環境更加濃烈的好奇。
竹樓的右側種了一棵桂花樹,幾株梔子花的幼苗挨著桂花樹環成一個“C”的形狀。高傲的冷竹成為了它們背景。顏淑走進了竹樓的大門,到達會客廳。
顏淑一眼瞧見的不是排列森嚴的幾個木椅,而是放在一旁桌角上的,一只做工精美的雀兒。
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畢竟呂君祁從小就不喜歡這種小玩意兒,說是浪費錢還不能彈,不如多攢點給古箏換個弦。
“淑兒。”短暫的兩個字,一下子拉回了她的神,顏淑也準確辨出了聲音的主人——呂君祁。
男子身著淺綠色的長衣,還是一如既往的花里胡哨。不同的是他留起了胡子,青色的胡子掛在下巴上,顯得他具有了一絲成熟的感覺。
呂君祁張開雙臂,一雙丹鳳眼壓抑著淚水,顏淑心里暗暗想到:好吧,外表可能成熟了,內心還沒有。
她放下手中的小木鳥,向呂君祁跑過去,一下子撲到了他的懷里。
呂君祁聞到這股獨特的“香味”,剛剛醞釀好的情緒一下子飄遠,嫌棄與心疼一下子糾纏在了一起。最終他還是決定,先洗干凈再來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