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啟略有發抖的嗓音依舊四平八穩的講述著那年金戈鐵馬，氣吞山河的局面。

可是他曾經上過馬背，跑過戰場的身軀卻佝僂著，彎曲著，像是臨近沙城之后才能見到的胡楊樹一般，不知哪一日就會轟然倒塌，生機不復。

大堂老板看著大堂里面心神凝聚聽著洛前鋒如何步步緊逼，巧思布置將新可汗對于自己僅有的疑慮也打消，而又求取兵馬糧草一同前往沙城的聽眾們，對于自己趕走那兄弟二人的舉動，越發覺得自己當機立斷。

雅間之內。

洛清月聽著樓下講書之人的嗓音，雖然故事依舊平仄起伏，帶動聽書之人的情緒。可里面缺少了一些隨意，多了一點僵硬。遠遠沒有一個時辰之前講的精彩絕倫。

“紅綃，下面的講書之人是換人了嗎？”

幾經思索，洛清月才問了出來。

“沒有啊，怎么了？”

紅綃是心細如發，但對于這類曲藝欣賞卻也是有所短缺。

目前為止，絲毫沒有發現異常。只是偶爾在心里嫌棄那講書之人估計是年邁的厲害，講一段話也要抖上幾抖。

洛清月看身為添香樓樓主的紅綃都沒有發現異常，覺得自己可能是有些錙銖必較了。

故而，起身來又將那扇臨街的窗子推開了。

紅綃最是待不住的人，看洛清月起身之后巴巴的就趕了過去。雙手抱肩倚在墻壁之處，含笑的狐貍眼從上至下描繪起洛清月的側面剪影。

洛清月靜待一刻，未曾想紅綃的眼神越發露骨，只好出言提醒：“紅綃。”

“清月姐姐叫我可是有事？”紅綃歪著頭，眼神依舊盯著洛清月回答。

“你知曉我是何意思。”洛清月不大好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于口，只便委婉的說了一句。

紅綃可是慣會裝傻充楞的主，眨了幾下眼皮仿若不明為何一般：“何意，我可不知。”

“紅綃。”洛清月的語氣明顯比剛才第一句的急促了一些，尾音都不自主帶了一絲嬌羞。

“知道啦，真是的。都老夫老妻了還這么害羞，也不知道是誰當初非要和我生要同衾，死要同穴的。嘖，女人心猜不透啊。”

紅綃可不是面冷心熱的洛清月，向來是想什么說什么的她，一張口就是滿滿調侃的語氣。

逗弄的洛清月立即轉身又回到了桌旁的繡凳之處，雖來去都是謹遵多年的禮儀教誨，未有任何不妥之處。可是露在頭發外面的耳朵卻是略微發紅。

紅綃本就是奔著洛清月的來的，這邊奔頭兒都走了。自己呆在此處也是無趣，隨后又坐回洛清月身旁。

用細長略帶薄繭的手指碰了碰洛清月羞紅的耳朵，追問道：“清月姐姐，你說為何總有一些人喜歡莫名其妙的紅耳朵呢？這都陽春三月了，也不算冷了啊？”

紅綃的話自然沒有得到洛清月的回答，并且羞紅耳朵的那位還孩子氣的側了側身子，試圖擋住自己的耳朵。

紅綃被洛清月的行為逗得笑了笑，那只手已經從碰一碰變成了輕揉。食指拇指的揉搓讓洛清月覺得自己的耳朵此刻估計都可以與那梳妝臺上的胭脂比上一比，必然不會輸去幾分顏色。

大堂里面已經講完洛前鋒智謀獻策平定可汗心腹之患，講書之人趙啟也總算是慢慢地平定了心緒。

他等了多年為的就是現在，一旦自己稍有不慎就會使得多年心血功虧一簣。

反復自我安慰之后，借著甩扇的動作狠狠的吸了一口氣打算開始講述洛將軍智取糧草。

“洛前鋒雖是在善陽借到糧草兵馬，可于沙城眾將士而言終究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洛老將軍自打勸完新任將領之后，當晚便制定了取糧之策。

當晚烏黑的云朵連綿至月邊，沙城的沙城的風聲也吹的緊，頗有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主帥偌大的營帳再一次擠滿了進來匯報糧草之事的將領，主位的洛將軍一一聽取將領的匯報之后，也講出了自己的計策謀略。

洛將軍渾厚的聲音充斥著整個營帳，只聽他說：‘本將已經決定兵分三路，一路隨本將前去蒼狼撤退之所進行名為對壘，實為搶糧之計，另一路你隨馬漢去離此處最近的軍備糧草之處借糧，現在事態異常，手段無須在乎太多，能‘借’到糧草便好。’

洛將軍那個你就是指不就之前在營帳之內與將軍爭論的新任將領。

若說派遣馬漢沒有人奇怪，畢竟馬漢跟隨將軍將近十年，可眾人見這小將領初次升職便也得到將軍任命，一起用目光打量了起來這位新任將領。”

講到此處趙啟語氣再次微頓，舉起手旁的茶杯喝了一口來延緩剛才自己的失誤。這才接著說了起來：

“眾人只見那將領年紀尚輕，最多不過十八九歲，面容稚嫩，尤其是那淺淡的膚色和單薄的身量在整個將軍營帳里面滿是肌肉扎實、人高馬大的人堆里面，更是扎眼極了。”

大堂老板聽著趙啟說著這新任將領如何如何，忍不住嗤了一聲。

旁邊一直留意講書人的小二聽見老板的聲音，回過頭來一看又好似不是。左右回首也沒見到旁人，忍不住抓了抓包在頭上的發巾低聲說：“剛剛是誰？”

講書的聲音依舊：“說是前去領兵追擊敵軍，換取糧草怕是沒有人信，若說是富貴人家的公子或是讀書的布衣倒是人人皆為贊同。

不待眾人說些什么，洛將軍宣布了最后一路人馬鎮守沙城，并且如若兩路人馬均未能平安歸來，只需往朝中傳訊請求支援。

洛將軍這邊算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洛前鋒那邊事情進展也朝著順利的方向發展。

到了第二日天邊的日頭還未出來，洛將軍就帶領兵馬前去離沙城隔有一片沙漠的荀城。而那將領和馬漢則率領兵馬去了離沙城最近的軍備糧倉前去‘借糧’。

洛將軍本也不知蒼狼究竟在何處，但幾日之前那次小小的戰役卻讓洛將軍占了先機。

他雖不清楚蒼狼傷勢如何，可是卻知道蒼狼絕對走不遠，周圍除卻荀城他那也去不了。

如此想來，盡管他攻五城掠良地又如何，守不住也是白搭。

前往荀城的一路人馬至城池大門便停了下來，洛將軍穩穩的坐在馬上，身后早已找到一位略識文字，嗓門雄厚的士兵前去叫陣。

幾番叫站下來未見一兵一卒前來迎戰，荀城好似一個空城，洛將軍見如此這才緩緩地抬起右手往前揮了揮。

身后的馬前卒一見如此便知道該如何，抓緊通知后面的士兵，一同蓄力推出了來時費了大勁搬來的投石機。

只不過這次投石機里面裝的不是石頭，而是一顆顆被桐油浸潤的麻繩、廢衣弄成的球。

桐油遇火即著，想要撲滅可是一件難事。更何況那麻繩和廢衣經過特殊處理更是堅韌的很。

洛將軍再次揮動右手之時，那五臺投石機也開始了‘投油’的工作。

期間空隙時間正是投石機后面那百名弓箭手射出火箭的機會，待下次裝有桐油之時，正是弓箭手裝備弓箭的機會，如此反復，不消半刻鐘，城內是空城的假象就被打破了。

喧鬧聲中洛老將軍再次讓那方才叫戰的士兵出來，叫戰一次之后。

便開始拔劍舉至頭頂，沖著后面的步兵喊到‘攻城！’

身后多年出戰攻城的經驗，讓他們早已備好攀云梯，攻門柱。小部隊早已安排妥當，各是井然有序的沖荀城的城樓沖去。

本就遭受火攻，還未能解決的荀城里面的士兵，轉眼間就看到搭在城墻之上的攀云梯上來了一批又一批敵軍，頓時就慌了手腳

這般情形開門迎戰之時已是不遠，而一旦近身作戰自是拼實力的時候到了。

洛老將軍若不是訓兵有方又豈會深受武將們推崇，近身作戰一向不是略處，而是更快打贏戰爭的方式。”

趙啟語氣越講越激昂，尤其是可以讓將軍的女兒聽見，洛將軍究竟是如何戰敵退兵心底的感情就更加充沛。

“這邊洛將軍攻城計劃順利進行，可是馬漢那邊卻是讓人實屬意外。

馬漢和新任將領前去最近的軍備糧草之處，‘借’糧草，之于士兵自是好處多多，但于洛將軍卻是沒有多少益處。

如若不然，那小將領也不會多加阻攔。

在這途中小將心里還多有爭斗，未曾想到到了軍備糧倉所在之處，未有一人守糧也便算了，前去相關衙門詢問竟說是早在一旬之前洛將軍就曾派兵前來將糧都借走了。

馬漢和新將領兩人面面相覷，一頭霧水。沒有糧草只好原路返回，一行人馬更是遭受了糧草附近的百姓排斥。據說是前一旬借糧之時更是煩苦百姓，將洛將軍的名氣敗壞至盡。

洛將軍率軍自荀城戰勝歸營之后才知此事。好在蒼狼因傷昏迷未曾醒來，為護衛蒼狼以致洛將軍的計策施行尚好，糧草之急也緩了一緩。

只是究竟是誰打著洛將軍的旗號，將那糧草悉數借走，且將名聲毀于一旦，其心不可不謂之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