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洛將軍將此事寫以書信直答天聽，卻未曾想多日不見回信。

沙城，正如前面所說面朝無邊無際的沙海，背后是蔓延千里的沙漠里面唯一的綠洲。

你們或許見過沙漠，卻未曾見過蔓延千里的沙漠。如同汪洋大海的一般無邊無際，故稱沙海。人若徒步前行，極易迷失方向。假使望著遠處的絲毫沒有不同的沙子堆成的沙峰來辨別方向，縱使你有使不完的氣力也走不出去。

無他，那樣寂靜又了無生機的地方最易磨滅人的求生的欲望。

若登臨沙城的城墻之上，你便會見到遠處天邊昏黃的落日與黃沙結為一體。有時臨近落日之時，赤紅的余暉灑滿曠茫的沙海之上。偶爾會有幾只飛鳥略過，那可能便是蒼涼悲壯戰爭的唯一見證者。

沙漠是沒有水的，一滴都沒有。

自日頭從露面起，腳底的沙子便愈來愈熱。晌午過了一個時辰是一天最熱的時候，而那時沙漠的沙子熱的更是讓人無法久站。滾燙的沙子縱使被當地人用以作為制作食物都無需炊火。

但，這卻不是最難熬的。

難熬的是夜晚。

自日頭下山之后，沙漠的沙子便會急劇降溫，而那白日里似乎毫無生機的沙子里面藏匿的毒蟲走獸便都游走出來了。蝎子、四腳蛇、毒蛇或許還有蜈蚣。

在你因白天滾燙的沙子變得涼爽無知無覺掉以輕心之時，一擊即中。

人命，在那刻是最易流失的物件罷了。”

講書人的語氣越說越低，越說越慢。

話音結束之時，大廳之內落針可聞。那幾位最會斗嘴的公子哥兒完全忘記言語，皆是伸長了脖子一般等著那講書人接著說下去。卻不料想，那說書的還慣會拿喬，端起茶杯喝起水來。

二樓天字號雅間內。

“唉，姐姐你看這講書人講的倒似跟真的一般，口才不錯。”

紅綃看那講書人一身讀書人的裝扮，說起沙城倒是如臨其境一般，孤寂危險的環境讓那幾位連洛陽城都未出過幾次的公子哥兒，唬的一愣愣的，像極了看街頭雜耍的孩子們。

“的確。”洛清月一如既往的清冷回答。

心中也為這講書人的口才所驚，若不是那場戰爭的親臨人，怕也是見過從那里死里逃生的人。

而這樣的人，竟不知此刻在此處意欲何為呢？

那講書的一看便是這一行的老手，大廳氣氛，講述語氣，端茶喝水全是有著節奏韻味一般，讓你催他不得。

倒不是你不催而是他總是在你將催之際便會開口講罷。

“當然，老朽前言所說皆是一人獨行之事，洛將軍等人在沙城之內不用擔心飛蟲走獸夜半奪命之事。

可，老將軍也為其他之事煩憂。

沙城坐落直驅大周境內最大的軍備糧倉必經之路，且沙城雖有綠洲做些依持卻也不是長久之計。小小綠洲一城之人尚可，何況還有十萬大軍。沙城軍民本就忍受蒼狼騷擾多次，無法進行貿易往來。

可這糧草自從上次拔帳運來，便再無消息。幾經催促，卻只道仍在準備。倘若三天之內，再無糧草運來。糧草之事，將愈發舉步維艱。

將軍主帳室內，議論軍務之時。

羅老蔣軍望著那一雙雙充滿期盼的眼睛，實在無法說出自己對于這場仗的勝敗之事的估計，一旦泄露消息招來的不僅僅只有蒼狼，還有沙城上上下下軍民心中信念的遺失。

古有破釜沉舟，自可見行軍打仗信念就是心中的一股力。若用對了，自是戰無不勝。若用錯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洛將軍正因如此不敢輕易出兵，十萬大軍殺出沙城，明顯有百害而無一利。且不說沙城本就是一個易守難攻之所，仗自古便是攻心為上。一旦行軍，此刻糧草不足之事被廣而告知的幾率至少翻了一倍，不及另尋他法。

可明見著十萬大軍糧草日益減少，卻無糧運來。不禁心急如焚，左思右想之下決定鋌而走險。

走險之法，自是賭一把。

派洛家小公子帶一驥輕騎去可汗那里探探虛實。反正糧草已是不夠，一直拖下去只怕對戰事影響更加不利。

賭贏了也好一解如今之困。

賭輸了……男兒家上戰場自是抱著馬革裹尸心情來的。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自古而來，勝仗哪有那般容易打。

說時遲那時快，洛老將軍決定之后便于當晚和洛家小公子商議此事。

俗語有言‘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話音一收，只見那講書之人也不知在哪里也掏出一把折扇“嘩”的一下單手甩開，搖了幾下，接著便開口道：

“那洛家小公子不愧為洛家兒郎，年紀輕輕卻無畏生死之大難。

洛老將軍見小兒子第一次上戰場，便是如此的任務。便問他：‘此去路途驚險，以打探消息，隨機應變為主。故而輕巧為上，只能帶一騎輕騎。吾兒可心生畏懼？’

只聽小公子不含絲毫猶豫答到：‘此乃大周兒郎當為之事。畏懼早在來戰場之前便丟在了家中，此刻吾乃軍中前鋒是也。有何懼之耶？’

洛將軍一聽這話，心中感情驟然迸發。抬起把在腰間長劍的手，重重地拍了拍洛前鋒的肩頭。未再言語，眼睛里面卻難得有些水光。

商定細節，翌日天還未亮便帶著僅有不多的干糧和一小隊人馬從沙城后方綠洲，以便繞開蒼狼日夜兼程往匈奴之地趕去。

洛前鋒雖是第一次隨父從軍，但在家中卻也從未懈怠過。他知道自己一家的門楣即是自家姐姐，當今的皇后于天下的底氣。

也是周國的一把利劍，利劍出鞘自是所到之處，見神殺神，遇魔殺魔。

退后，絕不是洛家人的性子。

在洛前鋒秘密潛入匈奴啟程一天之后，朝廷的糧草運來了。只是，運來的只有一半。據押運糧草之人說剩下的半分糧草仍需幾日才可運到。”

“看來張達也沒你們說的那么壞嘛，這不也運來了。”華服公子一見大廳之內不似剛剛大氣也不敢重喘之時，這嘴便又不在閑著。

只是，華服公子此話講的確實有些欠妥。連自家兄長都無法再任其說出口了。

“弟弟，事情不是這般算的。這糧草是洛家軍隊行軍打仗必備之物，一旦不足輕則戰事不利，重則便是活活餓死將士們。而且那張達未將糧草準時足量送達，本身便是人品不端，職責有失。國家大事面前缺一心只有私利。絕非君子所為，而他究竟將其余糧草運向何處這也是個問題。”

“嗯？什么問題！”這“四不知”倒也不愧其名。

“若是私留，不為蠅頭小利便為豢養私軍；若為他用，怕是亦有通敵賣國之嫌。”兄長哪有真嫌棄自己兄弟的道理，自是有疑便解，有問便答。絕不怠慢。

“哦~”

鄰座實在是被“四不知”弄得心情一陣不爽，心想事情完成之后一定要調查看看這廝誰家的小公子，如此不知所謂。

鄰座這想法的結果，向來是教訓一頓少不了的。

“糧草雖未全部到位，但也解了沙城上上下下軍民的燃眉之急。洛將軍也可有下一步規劃實施。

各位公子一定奇怪，洛將軍等人在沙城之內仍需受困于地域之難。那賊子蒼狼為何不見其有為難之處？”

講書人倒是高看這些酒樓大廳之人了，這些公子哥兒們若問哪里逗鳥最為有趣還有可能。這明顯是他們意料之外，若不提他們都快忘了還有這個疑問應該說。

話不說滿，這廳中倒是那位兄長和鄰座可能會想一想。只是，鄰座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想當年，此時的水落情出還有他們組織一份功勞。

而兄長此人，滿腦子都是應對自家弟弟的“興奮”之語或是護著自家兄弟難免他出了什么大錯。哪里還有那心思，能全心全意聽清楚就不錯了。

“哦，為何？”

“哦，為何？”

整個大廳，恐怕只有府尹之子和華服公子聽得最為入迷。時時刻刻腦子里面都是跟著講書之人的話走著，其他人在氣氛和諧不需凝神屏氣之時慣會吃著零嘴，喝著茶水聊聊天。

未必有真幾分心思聽聽到底為何。

講書人此刻倒也不再賣弄，單手又刷的合上了折扇，另一只手拄著桌面。眼睛向下面掃視一圈，張口便回答了：“蒼狼等人不是適應能力出眾，也不是因為他們糧草不愁，只是因為……蒼狼等人一直都未在沙漠啊。”

“啊？不在沙漠？”藍衣公子和華服公子倆人如同親兄弟一般，一同吃驚的半張著嘴巴，驚恐的眼睛略微放大。

未曾想過一直不言不語的大廳臨近門口之處的角落里，卻坐著一位火爆性子的客人。

聽完講書人話音一落，登時就說“你這廝是要欺我不成，不是你半時辰未到就改口。也不怕這大廳之內的人嘲笑于你？”

講書人倒是絲毫不受影響，略有笑意的回問道“老朽何時改口了？”

那回話的人衣著打扮倒是不見出挑，只是那寬闊的身子穩穩的往那一坐，一見就是一個脾氣暴躁之人。

“難道不是你說的洛將軍見到敵軍？還是不是你這廝說的沙城綿延千里都是沙海？”

“你倒是記得清。”講書的老者伸手將耳后的長發捋到身后。

“那是自然。”那客人頗具傲氣的答話微微引人在心底發笑。

“那客官就不記得沙城后面是綠洲嗎？”講書人將話徐徐的說出，漸漸的就見到客人的臉色慢慢變得深沉。

客人本想喝口茶水，一聽此話猛地一抬頭問道“你什么意思？難道……”

“沒錯，都說無巧不成書。卻不曾想過，跌宕起伏的人生一點也不遜色于書中的巧合。”講書人見收到了滿意的效果，也就開始雙手撐著桌子慢悠悠的看著那位臉色已經微變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