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憶昨嘆今心結得解,按摩敲打債務全銷(下)
書名: 一招制勝作者名: 半解書屋本章字數: 5055字更新時間: 2020-02-17 17:11:21
看著岳宸楓的背影,岳青楊嘻嘻笑著沖著柳月瑤豎起了大拇指:“媳婦你真棒。”“滾。”柳月瑤一聲怒吼,“誰是你媳婦?”“滾就滾,咱不惹媳婦生氣。”岳青楊也不生氣,自說自話著跑到東廂房,倒了幾斤麥子出來,坐在院子里往外撿小石子土疙瘩。他想快點把麥子撿好了,然后洗干凈,明天再抽空磨成面,后天,柳月瑤就能吃上新麥粉做的餅了,想想都覺得香。
岳子杉把凳子扶起來說道:“月兒,謝謝你。”柳月瑤收起剛才的憤怒,微微笑道:“這有什么好謝的,我又沒出什么力,是他自己想明白了。”“二哥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三哥告訴你的?”“猜的。話趕話,他說你們家笑聲少,那不就是傷心多嗎?”“月兒你真聰明。”“算了吧,”柳月瑤莫名有些心酸,“柳家莊的人都說我傻。”
“留下來嗎?”岳子杉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過份,可是他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不行,”柳月瑤一下子緊張起來,“說好的只是借住,你不能反悔。”她看著岳子杉,有些過意不去,如果不是自己爹娘貪財,他也不會人財兩空。“其實你也不用擔心,媳婦嘛,好找。”柳月瑤說道。“可是找不到和你一樣的。有一種笑有很強的感染力,它能讓聽到笑聲的人忘掉所有的煩惱。這種笑只有心思純潔的善良女孩才能做到,而你,做得最好。”柳月瑤笑了:“少給我戴高帽,我都找不著北了。天也不早了,歇著吧,你這身子骨得保證有充足的睡眠才行。”“好,我知道了,你先睡吧,我……再等等。”
岳子杉支支吾吾的,柳月瑤很知趣地走開了。秘密嘛,誰都有,她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嗜好。
“月兒,”岳子杉叫住她解釋道,“我睡覺慢,翻來覆去的,很是影響大哥他們,所以,我想等他們都睡了我再去睡。”
“失眠是吧?”柳月瑤又轉回身來,問道,“多久了?”
“從我記事起就這樣。”
“哦,”柳月瑤若有所思,“陳年舊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治好的。不過我有個辦法,應該能幫你緩解一下。”
“是嗎?什么辦法?”岳子杉微微笑著看著柳月瑤。陳年舊病,誰都沒辦法的事,她一個小丫頭能有什么辦法?不過岳子杉沒有直說,他不想敗了柳月瑤的興致。
柳月瑤說道:“按摩,你試過嗎?”
“我倒是聽人說起過。”
“也就是說你從來沒試過。”柳月瑤說道,“你看這樣好不好?今晚我給你試試,如果你覺得管用,那什么……”她試探著看看岳子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岳子杉問道:“什么?”
“那什么,”柳月瑤眼一閉心一橫說道,“二兩銀子的賬一筆勾銷。”偷眼看了看岳子杉,見他依舊是微微笑著,柳月瑤的臉有些紅了,她訕訕著說道,“是有些貴啊,不過你覺得不管用我可以分文不取,就當是練手了,日后行走江湖或許能用得著。”
“不貴,”岳子杉忙說道,“不過我不想做。”
“為什么?”柳月瑤有些急了,不覺加快了語速,“按摩而已,如果不管用就當松筋骨了,又沒有壞處。價錢有點高了是吧?我可以少收點,一兩?要不半兩也行。要不就三錢吧,兩錢?……”從來沒這么賴皮過,柳月瑤看岳子杉一直笑,心有些虛了,價錢一降再降。
岳子杉說道:“如果有這二兩銀子的賬,你是不是就能留下來?”
“不可能。”開什么玩笑?二兩銀子就想拴住她,拿她柳月瑤當什么了?“大不了我掙夠了錢再來還你們,就是太麻煩了,我的時間很寶貴,不想浪費在賺錢上。”
“那就按摩,”岳子杉說道,“不論成敗,二兩銀子的賬一筆勾銷。”
“真的?”
岳子杉點了點頭。
“太好了。就沖你這么仗義,我柳月瑤定會使出渾身解數,讓你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她把手一揮,豪情萬丈,“先用熱水泡泡腳。”
“我洗過澡了。”
“是泡腳,不是洗澡,兩刻鐘。”
大夏天用熱水泡腳,岳子杉出了一身大汗。不過一出完汗,他感覺身上從來沒有過的輕松。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柳月瑤挑簾進屋,端了杯水給他。
西屋和柳月瑤的東屋一樣大,只不過沒盤炕,而是靠南墻放著一張床。權且叫做床吧,其實就是兩條長凳支撐著一排木板。雖不結實,好在床面很平。不過,這床確實比東屋的炕小很多,怪不得岳青楊說擠。
“這屋怎么沒盤炕?”柳月瑤問。
岳子杉說道:“當年蓋房子的時候大哥才十歲,所有的一切都要仰仗二爺一家。蓋房子要管飯,二奶和郭子嬸沒日沒夜地操持。那時候吃的都緊張,二奶和郭子嬸把家里所有吃的都拿來了,自己家沒飯吃就上山挖野菜。問題是,那時候他們家也還住在帳篷里。
大哥過意不去,就決定一切從簡,炕只盤了一個,里屋門也沒安。為這二爺還發了火,大哥說,‘我們總會長大,等長大了就有能力看著添置了。’二爺犟不過他,也只有同意。
這張床,是后來大哥砍了木頭自己做的,東廂房,廚房,還有院墻,都是后來大哥領著我們自己蓋的。日子總在變好,如果不是因為我,大哥他們會更好。”
“怎么,覺得自己是累贅了?”
“那倒不是,我還沒有那么自卑。大哥他們為我付出很多,我再自怨自艾就對不住他們了。”
柳月瑤笑了:“剛想搜腸刮肚找點大道理勸勸你,這下好了,一記重拳打在棉花堆上,腰都被你閃折了。”
“都是我的錯。”岳子杉也笑了。
柳月瑤讓岳子杉在床頭坐好,先給他松開發帶,散開他的頭發,右手插進頭發里左右抖了抖,放松了一下頭皮。然后站到他前面,兩個大拇指在額角發際線往上約一指寬的地方找到頭維穴,輕輕按壓。
“四哥,這個力度行嗎?”
“行。”
岳子杉微閉著眼,他感覺到柳月瑤的兩個手指在輕輕地點按,一下,兩下……頭有些腫脹,還稍微有些麻。
他又感覺到柳月瑤在用指腹輕輕地旋摩,反反復復。然后又改用掌心,柳月瑤的掌心熱乎乎的。
他感覺到柳月瑤給他按了好幾個地方,在前額,在頭頂。
柳月瑤又繞到了他身后,雙手放到他的頭上,用指腹輕輕地揉捏頭皮。從前額越過發際線移到頭頂,又從頭頂移到脖子后邊。
柳月瑤的手指在叩擊他的頭皮,咚咚咚的,從頭頂到脖子,從中間到兩側。他聽著叩擊的聲音有些迷迷瞪瞪暈暈乎乎。聽到柳月瑤在叫他,這才睜開雙眼,原來是柳月瑤讓他躺下,要給他按摩腳。
“腳就算了吧,臟。”
“你不是剛泡了嗎?聽我的,趕緊躺下。”
岳子杉躺好,柳月瑤順手扯過來一個小板凳坐下,兩手交替著快速拍打他的雙腳外側,邊拍邊說道:“常給腳底做按摩對你的身體有好處。今天我先給你放松放松,明天開始你自己試著做。”拍完了,她又搓腳背刮腳趾。
開始時岳子杉有些放不開,兩只腳繃得緊緊的。后來感覺舒服了,雙腳隨意地搭在床頭,任憑柳月瑤揉捏。
柳月瑤按著他的腳后跟說道:“腳底板上有七十多個穴道,我說不全,你也沒必要記。我現在給你點的這個地方是失眠穴,你只要記住它就行了。沒事兒就多按按,輕重無所謂,自己感覺舒適就行。”
岳子杉暗暗記住了。正享受著,又聽柳月瑤說道:“你翻個身,我給你搓搓背。”
“好。”岳子杉翻身趴到床上。
柳月瑤先將自己的手搓熱,猛地往岳子杉身上一放,岳子杉就感覺后背上放了兩個小火爐。
柳月瑤先是按住他的肩膀,突的一下,岳子杉感覺床要塌了。接著一松一壓,一壓一松,明明有些喘不上氣,他卻覺得很舒服,像是被捆得很緊突然又被松開了一樣,那種獲得自由的舒暢讓他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按壓了一會兒肩膀,柳月瑤又開始抓捏他后背上的肉。岳子杉太瘦,一下兩下抓下去只有松松垮垮的皮。抓捏了好大一會兒,她又開始來回地搓,從左到右,從上到下。
突然,嘶的一聲,岳子杉的衣服破了,嚇得柳月瑤忙住了手。她知道,自己闖禍了。窮苦人家一年到頭也買不了一件衣服,孩子多的大都是老大穿了老二再穿,像他們家這種情況,等衣服輪到岳子杉這里早就造得不像樣了,哪能經得住她這樣來回揉搓?
“要不,這次的費用我不要了,就當賠你的衣服錢。”柳月瑤小心翼翼地看著岳子杉,岳子杉笑道:“看把你嚇得,一件衣服而已,還不至于賴你的診金。”
“那你能不能把衣服脫了?就爛了一個口子,縫好了還能穿。”
“不行,我不想唐突月兒。”
“嗨,沒關系。”柳月瑤大度地擺了擺手,“你都說到診金了,那我現在就是你的大夫,大夫與病人之間就沒必要那么講究了。快點吧,天太晚了,給你搓完我得趕緊去睡覺,困死了。”柳月瑤接連打了好幾個大哈欠。
“這……好吧。”岳子杉脫掉上衣,光著脊背趴在床上。
柳月瑤遲疑了一下,重新搓熱了手心,放到岳子杉的后背上,脊柱邊、肩膀頭,來來回回地搓了好幾遍,直到整個后背通紅一片。
搓完了,柳月瑤就開始拍打。上上下下,噼里啪啦,一陣緊似一陣。
岳子杉只覺得整個后背熱乎乎的,直冒火。他的腦袋暈暈乎乎,全身酸軟乏力,手也懶得抬,腳也懶得動,想說話卻懶得開口。他能感覺到,柳月瑤扯過一條薄被搭在了他的身上。他又聽到,柳月瑤輕輕地挑起門簾,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剛一出來,募地,柳月瑤嚇了一跳,三個大高個直直地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自己,像要吃了她似的。
“嚇死個人了。”柳月瑤拍了拍胸脯小聲囑咐道,“等會兒再進去,他剛睡著。”
“哎。”三個人齊聲答應著,聲音小的就跟蚊子叫似的。
柳月瑤回到自己屋里,高興得差點跳起來。耶!二兩銀子的事兒就這么輕而易舉的解決了。
第二天,當岳子杉睜開眼的時候,床上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一個機靈,趕緊爬了起來。院子里,大家都在等著他,看他出來,岳少松問道:“起來了?睡得怎么樣?”
岳子杉撓了撓頭,被大家伙這樣看著他有些不自在。“睡過頭了。”看見柳月瑤也在笑,他不自覺就紅了臉:“月兒,謝謝你。”“客氣什么呀,你又不是沒付錢,兩清。”
岳少松說道:“月兒的辦法真好,老四的苦日子總算熬到頭了。”
聽他這么一說,柳月瑤倒有些不自在了。她說道:“說實話,其實這個方法你們都會,只不過是你們沒想到。”柳月瑤心虛,她那二兩銀子的債清得有些不地道。
岳少松說道:“我聽見你說什么穴位,好像很深奧的樣子。”“穴位的事你就別管了,你只要給他搓搓后背揉揉頭皮就行。只不過腰和脊柱不能碰,容易傷著,而且還要注意力度。常年干農活的人手勁大,要小心著使。”
“都怪我,”岳少松說道,“純粹是傻子一個,白白的讓老四受了這么多年的罪。”
看到岳少松自責,岳家三兄弟的心里也都不是滋味,特別是岳宸楓,他覺得其實真正要怪的是自己這么多年的懦弱,如果他能勇敢些,岳子杉的身體或許早就好了,不過現在幸好來了個柳月瑤。“要我說,這事不能怪大哥,”他說道,“要怪就怪月兒,她要是早來咱們家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嗎?都怪她懶,現在才來。是吧?月兒。”說著,自己先笑了笑,岳青楊岳子杉也都跟著笑了起來。岳少松被他這么一逗,心情也好了許多,他擺好碗筷,招呼大家趕緊吃飯。
趁著大家都在,柳月瑤說道:“我和你們換屋住。”臨時沒有很好的打算,她只能在岳家莊多呆幾天。
岳少松說道:“冬天西屋冷,東屋能燒炕,暖和些,我看還是別換了。”岳青楊夾了口咸菜放進嘴里,漫不經心地說道:“以后孩子得跟娘睡,東屋炕大,不擠。”
啪,柳月瑤把碗一放:“做你的春秋大夢。”她本來是想說“做你娘的春秋大夢”,話一出口趕緊改了,把人家的娘扯進來總歸不禮貌。做人嘛,說話得留點口德。可誰知道有些人就是給臉不要,在柳月瑤心里,岳青楊就是這么一個人,可岳青楊卻不自知。他劍眉一挑:“怎么?讓你帶孩子還委屈著你了?誰讓你是咱媳婦的?做媳婦就該有個媳婦樣,別動不動就摔碗瞪眼睛,跟個潑婦似的。”
“你……”柳月瑤有些語塞。她剛才確實是摔碗瞪眼睛了,如果死不悔改就是承認自己是個潑婦,憑什么呀?人家文靜賢淑,哪有潑婦樣?可是如果否認,說自己根本沒有摔碗瞪眼睛,岳青楊肯定會說,“唉,這才有個媳婦樣嘛。”里外吃虧,柳月瑤第一次嘗到了失敗的滋味兒,她暗暗發誓,一定要找機會扳回這一局。
岳青楊挑釁似地說道:“詞窮了?”柳月瑤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你。不過我和你說明白,愛換不換,反正我在這里也住不了幾天。等我想好了去處,就立馬走人。”
“走人?看把你能的,也不怕被人賣了。”看著柳月瑤漸冷的臉,岳青楊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已經賣過一次了,有什么好怕的?”柳月瑤的心里酸酸的,人生在世,最傷人心的莫過于被最親近的人傷害。吳起的妻子,還有她柳月瑤。“我可提醒你,千萬把賣身契藏好,別弄丟了。”她冷冷地說道。
“放心,丟不了。想偷賣身契?沒門兒。”
“一張賣身契而已,我還真沒放在眼里。”
“喲,挺狂啊,再狂也是咱媳婦,我勸你還是認命吧。”
“岳青楊,你不要太過份!”柳月瑤拍案而起,指著岳青楊大聲吼道。
眼看就要打起來了,岳少松趕緊勸道:“月兒別生氣,咱不理他。床小沒關系,可以接,不用換屋。”
“怎么接?”柳月瑤的火氣很大,說話很沖。
岳少松說道:“拿個板凳墊上幾塊木板就行。山上有的是樹,等空閑了我就上山。”
岳青楊往嘴里扔了塊餅陰陽怪氣地說道:“板凳早讓某人給踹爛了。”“胡說,我踹爛的是杌子。”“哈哈哈。”岳青楊拍著桌子哈哈大笑,眼淚都忍不住流了出來。岳宸楓岳子杉也跟著笑了起來,柳月瑤憋不住,自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