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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罪福因果

蘇州刑獄判司,名喚楊勛,聽到陸元徹的問題,面色有些難看,說道,“這案子...怕是與李大人之死有關。我正想找你說這事呢?!?

陸元徹皺眉,“此話怎講?”

他正急著詢問,忽又發覺四周偶爾有人經過,談論案情,似乎不妥,于是便道,“我們借一步說話?!?

陸元徹帶著兩人穿過曲廊,轉到了偏廳一側的一個小亭之中。在小亭中坐下后,陸元徹問道,“楊兄,你快與我們說說都發現了什么吧!”

楊勛緩緩道,“昨夜,我派人將整個鐘塔都封鎖了,里里外外搜了兩遍,沒有搜到半個人,當時塔的四周也都站著人,盤查了一圈,也并無人注意到曾有什么可疑人士從塔頂的小窗進出?!?

他頓了頓,“那枚箭矢我們也檢查過了,按照現場方位和箭的力道來分析,應該是從北面的小窗射進來的,只是北面小窗與岐善法師之間隔著一個大鐘,照理說那只箭應該射到鐘上啊,怎么會刺中岐善法師呢?”

文徽行與陸元徹相視一眼,這與軒轅臨那日在鐘樓之中所說的,并無差別,一枚詭異的天外之箭。

陸元徹思忖片刻,抿唇道,“昨夜,小舅舅也是如此分析的,但當時夜色深,我們并未仔細查看,如今再一想,那枚箭矢似乎也可以從南邊的小窗射入啊,岐善法師只要在中箭之后轉身倒下不就行了。”

他邊說邊拿出紙簿和文徽行給他的那只炭筆,繪出了案發時鐘樓里的情形。

“諾,這是北窗,北窗之下是偽造的血腳印,然后是大鐘,接著是岐善法師,最后是南窗?!?

楊勛搖頭,“應該沒有這種可能?!?

陸元徹驚訝,“為何?”

一直默不作聲地文徽行道,“是血跡?!?

楊勛認同地看了看文徽行,也點頭道,“正是,今早我們在現場的大鐘上發現了些許血跡,若真是元徹你說的那樣,岐善法師中箭之時,噴濺出來的血液應該染在南窗所在的墻上,可是墻上并無血跡,只有大鐘表面上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他說著目光落在陸元徹畫的那一副圖上,“所以岐善法師確實是面朝大鐘,被人射殺的?!?

文徽行望著那幅圖思索著,忽又想起楊勛那時似乎說此案或許與李刺史一案有關,于是問道,“楊大人,你那時說此案或與李刺史一案有關聯,又是為何?”

楊勛神色有些緊張,“想必二位也聽說了,上一次祭河大典之上,曾有一位女童被一些偏執的信徒當做祭品一事。”

文徽行看了看陸元徹,道,“自然聽說了,據說此事是因岐善法師的禪語而起,后又被李刺史判為了失足落水,所以引發了坊間謠傳。”

楊判司搖頭,“并非坊間所傳那般,此事我亦參與了調查,當日女童其實并未被丟下水,信徒中有一個剛沒了孩子的婦人,看到女童,于心不忍,于是在祭河大典之前偷偷放走了她。可后來不知怎么,那女童最后還是溺死了。坊間于是也傳出了謠言,如今與那件事有關的李大人和岐善法師都死了,都說此事是女童冤魂索命?!?

文徽行扶額,漁村的婦人還說是河神殺人呢!

“索命是不可能的,不過這事也是奇怪了,那女童到底是怎么死的?”

文徽行皺眉沉思,案情似乎陷入了死胡同,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刺史李靜河的判決結果并無問題啊,殺害李刺史的兇手是何動機呢,岐善法師的死又是怎么一回事,又或者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內幕。

陸元徹也是焦灼,“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嘛!如果小女童的死并不是因為李刺史和岐善法師,那兇手又為什么要殺掉他們呢,又或者這根本就是兩碼事,殺害李刺史的和殺害岐善法師的不是一個人!”

楊勛趕緊接著說,“元徹你先聽我說啊,就在今日寒山寺那個叫慧清和尚跑到衙門來了?!?

“慧清?大弟子?”陸元徹對這個名字還是有些印象的,“那個長得挺正直的和尚?”

楊勛道,“對,就是他,他慌慌張張來到衙門,說寒山寺那個觀音像又出問題了?!?

又出問題?上一次觀音像出狀況,是在刺史李靜河身亡之時,觀音像雙目流下血淚,與李靜河案前的“盲”字相照應。而他們到蘇州的第一日就遇到了岐善法師身亡一事,沒想到這次觀音像也出了狀況。

幾人都是神色凝重,楊勛道,“那個叫慧清的和尚說,觀音像胸口處被人插了一根箭?!?

陸元徹忍不住大叫,“怎么會這樣,觀音像一般不都是金銅鑄造的堅不可摧,怎么可能插進去箭呢?”

楊勛也點頭道,“是啊,我去現場查看過,確實插著一根箭,寒山寺的僧人們都是痛心疾首,一直誦經求菩薩息怒呢!”

文徽行默然不語,她想起軒轅臨曾與她說過的,“蘇州之案與佛門之事多歐牽連,那日承德法師正于觀音殿講經,講得就是《地經》?!?

這個案子如今線索混亂,錯綜復雜,她一時間也有些看不懂,理不清,想到這里便也問道,“楊大人,我記得寒山寺還有個承德法師吧?!?

楊勛道,“是有一個,不過已經圓寂了。”

文徽行一時震驚,“為何?”

“那日觀音像流下血淚之時,承德法師正在誦經,他大約是覺得自己功德有缺,才使神明落淚,于是隔日便圓寂了?!?

陸元徹在一旁結余嘆息,而文徽行則一時語塞,半晌她才問,“哪里能尋得一卷《地經》嗎?”

陸元徹聽聞,便道,“這好辦,我幫你尋一冊,不過你看這個干什么?”

文徽行也說不清,只覺得此事與《地經》或有關聯,于是只道,“你先幫我找找吧。”

陸元徹便也應下了,轉而又對楊勛說,“楊兄,你放心,既然兩個案子之間有些關聯,我們這邊一旦查出什么,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楊勛便也謝過他,文徽行也道,“此事我亦會同侯爺報備,楊大人盡力調查就好?!?

楊勛笑道,“那感情好,若是能得晉遠侯和邢侍衛相助,相信這些怪事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

深秋的暮色,越來越早地降臨,如今方才申時末,天色已微微暗了下來。

前邊的宴廳已經響起了絲竹樂聲,看來宴會已經開始了,兩人于是與楊勛道別,陸元徹將文徽行送至了偏廳。

“邢兄弟,我先送你到這兒了,宴會之上我還要去招待客人呢!晚些我再去尋你。”作為東道主的陸元徹急匆匆離開。

文徽行與他道別,自己走進偏廳,雖說是偏廳,其實與宴客廳不差什么,也設置了五六桌筵席佳肴,只是看不見歌舞表演罷了,但好在文徽行對什么歌舞演樂絲毫不感興趣,她如今最感興趣地莫過于陳列在桌上的美食了。

待在偏廳的,大都是參加宴會的賓客們帶的常隨小廝,男人們湊在一起也并不是十分注重規矩,大家樂得自在,氣氛十分歡樂,文徽行也不覺放松了下來。

她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侯府侍衛們坐的那一桌,桐楓也看到了她,興奮地揮手道,“邢小弟,這兒呢!這兒呢!”

她趕忙走過去,桐楓拉她坐下,“坐這兒,今日查案可有發現?。俊?

桐楓這邊說著,文徽行卻也沒聽進去幾句,她的眼睛已然離不開桌子上放置的菜肴,蘇州飲食清淡,裝盤精致,她面前就是一碗熱氣騰騰的腌篤鮮。

腌篤鮮,蘇杭名菜,腌春筍與咸五花肉燉在一起,奶白色湯汁,鮮香濃郁,尤其是在這種深秋的傍晚,任誰看到這一大碗都會吞口水的。

南平侯府的小侍女們還在布置菜肴,大家都沒有拿起筷子,文徽行便也先移開眼睛,跟桐楓聊天,

“哎,我們如今住在哪里呀!”

桐楓說道,“節度使大人,就是陸侯爺,將欽政園收整好,給我們住啦,你的包袱我已經幫你放進去了?!?

他湊近一點說,“一人一間哦!這次除了遇上了那一次火災外,待遇真的不錯!”

文徽行扯了扯嘴角,“的確?!彼哪抗馓^圍墻,那一邊眾星捧月的軒轅臨,此時應該正在觀舞賞樂吧。

她暗暗思考著,什么時候去找軒轅臨問一問,自己的記事簿是不是在他那里。

但是她這種思慮,在菜肴布置好的那一刻就已驟然消失了。

從前文徽行參加宴席都是與女眷一處,即便是有時場上有幾個男子,也都是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

即便是在江湖上那幾年,身邊的同仁亦是風雅人士,跟一群身強體壯的侍衛大哥們搶飯,這是第一回。

她方才盛好一小碗腌篤鮮,再一抬頭之時,圓桌上裝叫花雞的白瓷盤已經空空如也了。她急了,趕緊抄起筷箸,加入到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

絲竹之聲,不絕如縷,秋風徐來,暮色緩至。

大魏的夜,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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