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昏暗，房門虛掩。

顯示屏的冷光反射在淡藍色的墻壁上。

房間里是孤零零的書桌和單人床，床邊的過道后是厚實的布藝窗簾，幾無陽光穿透。

墻壁上，掛式的空調機“嗡嗡”作響，仿佛老年人的低喘，可屋子里卻沒什么暖意。

……

本來不是這樣子的。

那時候窗簾還是明凈的天藍色，上面鏤著各式的小花，每天清晨，陽光都能透過布網，灑進點點光斑在地板上。

那時候的屋子里，還充滿著溫暖的味道。

但自從那件事后，江蘅就把窗簾換成了不透光的紫黑色。

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世界成了自己一個人。

自己一個人哭，一個人笑。

于是整個世界都是自己的回聲。

挺好。

江蘅扯了扯嘴角，電腦的熒光照得她臉上青白一片，深陷的眼窩，瘦削的下巴，蒼白的嘴唇，頭發拖在椅背后面，像爬著張牙舞爪的蛇。

高中畢業后，因為那件事情，江蘅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這樣一個人待在家里，已經一年了。

一開始，老師和同學都紛紛表示關心，親人朋友也常來看望。

江蘅的叔叔也提出把她接到自己家里照顧，但因為各種原因，江蘅拒絕了。

隨著時間一長，眾人熱情消退后，江蘅也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偶爾酒席上提起那個姑娘，大人和同輩們也只長嘆一聲可惜。隨后端起酒杯，“一搖自飲幺，無幺兩鄰挑”，該喝的喝，該笑的笑。

生活的齒輪并不會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停止旋轉。

……

“好的，我就來。”

接完外賣員的電話，江蘅吃力地坐上輪椅，先打開臥室的門，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然后去洗漱間稍微整理了一下外表，以致讓自己不會太過失禮。

車禍后，江蘅的脊髓神經受損，行動變得十分不便。

對著鏡子，江蘅牽了牽嘴角，讓臉部肌肉恢復了些活力，在心中先做了遍模擬：

十分抱歉，如果可以的話，能麻煩您幫我把垃圾帶到樓下嗎？

江蘅嘆了口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還好人們總是不吝那些微不足道的善心。

“叮咚。”

差不多就在江蘅準備離開洗漱間的時候，門鈴響了。

時間依然掐的非常準確。

江蘅駕著輪椅來到玄關門前，先打開里面的一扇漆著綠漆的實心鐵門。

在鐵門外面還有一扇柵欄門，柵欄門的中部有個可以打開的小窗，方便取拿貨物。

這道門也是江蘅在車禍后自己裝的。

她把惡意關在了門外，也把自己關在了門里。

門拉開，外面是空蕩蕩的樓道。

“有人嗎？”江蘅低聲問了一句。

雖然門鈴響了，但門外卻一個人影也沒有。

門口的地上放著一個塑料袋，透明的袋子里面上下碼著三個食盒，不出意外應該是飯、菜和湯，塑料袋不遠處，是一個人頭大小的紙箱子快遞。

“真是的……”

江蘅小聲嘀咕，只好把提在手上的垃圾袋重新放在門邊，再次四下張望了一會，然后才打開外門。

外賣是沒有錯，但這快遞是哪來的？

紙箱和外賣隔了一米多遠，超過一個人的肩寬，大概不是同一個人帶過來的。

江蘅簡單地捋了捋，心中沒什么頭緒。

她吃力地彎下腰拿起塑料袋，同時側目觀察起那個人頭大小的箱子。

紙箱子上貼有標簽，寫著“江蘅收”三個字，卻沒寫寄件人的名字。

莫名其妙，是誰呢？

既然是寄給自己的，江蘅只好把箱子拿起。

幸運的是，箱子足夠輕，否則還得費一番功夫。

關上門，江蘅操控輪椅掉頭，回到臥室，拿出剪刀開始拆包。

打開后，江蘅從箱子里拿出一件銀白色、科技感十足的金屬頭盔，頭盔上面是一圈一圈環形的花紋。

沒吃過豬肉，但見過豬跑，頭盔正中間顯眼的VR字樣告訴了江蘅這是什么。

是二叔或舅舅寄的？也可能是萱萱寄的。

江蘅笑了笑，想到了自己遠在京城讀書的閨蜜，隨后笑容淡了下來。

吃完飯后，江蘅又從輪椅轉移到床上，有些吃力地喘了喘氣，胸膛起伏。

就這么簡單動一動而已。她自嘲一笑，旋即把念頭置之腦后，拿過那個金屬頭盔左右看了看，打開開關，指示燈亮了起來。

很好，還有電，江蘅在心中點了點頭，那就試試吧。

江蘅把頭盔戴在頭上。

嗯，大小合適，內部也不像金屬那樣冰冷。

還沒來得及細細感受，江蘅就發現視野開始變換，充滿科技感的銀灰線條飛快在四下勾勒，給人一種一閃而逝的失重感，網格狀的空間逐漸成型。

空間內，銀亮的光華間或閃爍，然后機械而空靈的聲音響起：

“歡迎登陸救贖者的游戲。”

救贖者游戲？買給我的嗎？

江蘅聽到名字，心底下意識的有一絲不舒服，但也不是太過排斥。

“那個，我不是很懂，能指導一下嗎？有沒有新手教程之類的。”江蘅試探道。

空靈的聲音對江蘅的問題沒有理睬，自顧自念道：

“下面是人物創建環節。”

“這么直接的嗎？創建人物？怎么創建？”江蘅繼續發問，可依然沒有得到回復。

什么東西嘛，一點指導都沒有。

創建人物？

依江蘅的理解，估計也就是改改頭型發型、膚色瞳色。

難道能復制一個我出來？

人類的科技就是這么死板、教條、毫無意義！

江蘅有些悶悶不樂，打算把頭盔摘下來。

可就在這時，銀灰色的空間如有所感，就這么憑空勾勒出一個少女的形象。

她穿著輕便且考究，扎成側馬尾的頭發從耳畔垂在胸前。

少女就這么巧笑地站著，江蘅卻移不開眼。

這是她心中自己最好的時候的樣子，那時候她擁有一切。

可現在什么都沒有了……

就這么沉默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就選她吧。”江蘅低語道，心中卻感嘆，人類的科技雖然死板，但不可否認的是發展日新月異。

得到進一步指示，電子音開始繼續：

“人物創建完成，模板載入中……

“人物模板載入完成，可隨時在詳情頁查看。

“接下來宣讀注意事項，請玩家牢記：

“一、不允許透露任何本游戲相關的信息，否則后果自負；

二、游戲期間不允許中途離開下線，否則后果自負；

三、游戲立即開始，祝您好運。”

“喂，莫名其妙的！”

疑問還沒來得及宣之于口，江蘅眼前一黑。

這時候，與世隔絕一年多的江蘅還沒有意識到，這并不是人類科技能夠達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