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兩人的空間并不多,街上熱鬧,逛著高興,卻不能說悄悄話。青年男女相會,最終去處都是人少僻靜之處,這樣一來,說話才能小聲溫柔應景。
兩人在城中四處逛了一圈,買了些好吃的好玩的,下意識走到書院外桑樹林子,在樹林內一簡單涼亭處坐了下來。
既然說是要找段乾林,至少走城東書院這個方向是沒有問題的。書院這幾天沒有開課,正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兩天以后的慶功大會,沒考試的學生們都回家休息去了,這里比平時少了不少人。
“你們這一路去,除了考試都做了些什么?”此時柳兒早不知道什么時候自然靠在楊炎灱身上,望著一排排桑樹,既像審問,又像好奇,隨意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楊炎灱說道:“吃飯睡覺看書想柳兒。”
“去,我才不信,省城好玩,各地人匯于此地,你和那段乾林能安心呆在客棧里?”柳兒聽楊炎灱這么一說,心里高興,卻不能表現出來,故意還要這么一說,看能不能激出對方說些更好聽的。
他哪懂得這些,不過比段乾林那莽夫略強一點,笑道:“老段,他能玩出個什么花樣來?”
不管怎么說,都會被柳兒抓住把柄,這正是打情罵俏之道。柳兒道:“也對,段乾林比你老實得多,不茍言笑。我見那劉什么行就是一公子哥兒,想必你如今這一套油嘴滑舌也是在他那里學得。一定在省城操練不少,反正你在七臺也干過這事。”
女人的記賬本事,是天生而來,不用在書院學習,而且都是記的花賬。
雖然是小兩口戲謔之言,楊炎灱心里也是苦不堪言,慌道:“劉書行和程俊杰財大氣粗,我哪敢終日和他們廝混,而且他們也沒有做甚出格之事,只是頑皮讀不進書罷了。”
柳兒也不糾纏,靠得累了,稍微調整身體,就像一只小貓,睜大眼睛仰頭望著楊炎灱,說道:“這次你的名字寫在榜上,確實長臉,母親嘴中不說,心里確是歡喜得很。不過,這樣一來,把我們的事辦了,又要安排后面的差事,父母投入頗大,往后兩年,可要過些緊湊日子。”
她說得很委婉,這“我們的事”就是兩人的婚事,父母則是楊依貴和穆氏,私下改口倒是挺早,她主動說出來是為提醒他,當然臉紅撲撲的有些不好意思。
楊炎灱沉浸于此,根本不在乎誰說這個事情,拍著胸脯說道:“這我自然清楚,你不用擔心。”
柳兒并不多言,既然他都中了舉,以后諸事自然也會有法子。
楊炎灱又把省城和馮何生的事向柳兒說了一遍,柳兒就當聽了一個奇遇故事,心中覺得自己夫君有不少本事,定是能干之人。
兩人卿卿我我,天色微微暗了下來,一陣冷風吹來,才想起今天剛回到七臺城就跑了出來,還是早點回去像話。
回家的路上又順便買了一些東西,調整好狀態,才一本正經地回到屋中。
幾個長輩終于在家等到了二位回來,兩位母親這時再沒有抱怨之詞,柳兒父親依舊在屋里修養,知道自己的病會惹人,一直少見人,今天這事比較重要,出來找個招呼,禮節性的坐了一下又回屋休息去。楊依貴倒心里責備兒子玩得忘乎所以。
一屋子人坐了不久,高高興興的談了一下考試的重要性,正兒八經的討論起兩家人以后的走向。兩個年輕人處了這么久,既然早有約定,不久后的親事自然是首要談論的事情。
穆氏早有準備,錢千辛萬苦存了一部分,再去錢莊借一部分,有個新房宅子應該沒問題,結果婚姻大事兩家人三下五除二能說到一塊去,很快就把事情商量好,就等選個良辰吉日搬進新房洞房。
結果對于楊炎灱今后干什么營生差事卻各執一詞。
楊依貴老一套,覺得自己這個郎中干得還不錯,比起一般人受人尊敬,收入不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兒子雖然像他娘不見得比自己聰明,但是加以時日,以后做個醫官,富足一輩子沒有問題。
穆氏自從年輕時嫁來楊家,怨天怨地沒有一件事情順心,還好有個聰明兒子像自己,多少能讀些書,肯定再不愿意兒子再學著楊依貴老實巴交,坐一輩子鄉下醫生,還不如趁自己再存些錢,去過個什么生意或者找些關系做官。
這主意何氏也是比較贊同的,既然都考了試,去官府掛了名頭,找些路子,有個一輩子的出路,也不枉這么多年的培養,而且看上去,未來女婿比較適合干這種事情。如錢不夠,自己家還有些積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都是為了后輩們有好日子過。
長輩們的提議不是沒有一點道理,只是楊炎灱的想法和他們有些不一樣。
他再也不想用父母的錢了,柳兒母親的錢更是用不得。年輕人總有一股不屈服現實的豪氣,自己書能讀,科舉能上榜,武術也能練得好,是時候自己操持自己的事情了。
就算自己要拿錢買官,也要自己賺錢,和劉書行也能談得上賞識交換,哪能動不動就掏錢求人。
說來說去,也還是只決定了楊炎灱和柳兒得婚事,購宅子。選日子成親,少說也要幾個月,至于年輕人的前程,那更遙遠,不急于一時,待成親后再慢慢理會不遲。
柳兒哪管那么多,只要和書生名正言順成了親,兩人能在一起照顧父親母親,他去給胖子賣酒都沒有多大關系。
……
書院準備了兩天,又向城中百姓敞開大門,要向人們展示一下中舉書生們的風采,鼓勵人們重視文化,也給書院做做宣傳,給朝廷增加一些收入,輸送一些人才,算是大功德一件。
可惜當日,書院來人還沒有體力大賽來的人多,畢竟識字的人當下不算多數,那些之乎者也老給人一些懸在空中云里霧里的感覺。
只有商人和當地士紳政要們懷著各種目的參加書院的慶典,有的富商還要上臺講上幾句,不知道給書院捐了多少款。
楊炎灱和劉書行自然是要上臺展示的,程俊杰老爹多少向書院表示了一些,屬于被邀之列,帶著兒子左右周旋。
只有段乾林無所事事,在熙熙攘攘的人中逛了一逛,便回寢睡覺,他早已收拾好行禮,準備過幾天動身,回到老家跑鏢去。此去一別,不知道何是才能又回到住了兩年多的七臺和城東書院。
托楊炎灱的人情,馮何生還是被程俊杰家請去做了伙計,進貨賣貨搬運,老爺子叫做什么,自然不能怠慢,要聽話形式,不管如何,比在省城偷雞摸狗有了上頓沒下頓要強。
待一切過場流程弄完,拿著文書去官府登了記,楊炎灱才抽空去師父家里探望。
幾月未到此地,不知道胖子又長胖沒有,祖傳藥酒生意如何,幾個師兄如今還有沒有按時來習武,還是都找到了自己的事情做?
今年有幾個師兄都學手藝賺錢成家立業去了,胖子偶爾顯得有些落寂,這些小孩都長大了,總要奔自己的前程,不可能和自己這個老光棍廝混下去。
過去一個徒弟走了,又在外面去哄騙兩個不懂事的小孩做做徒弟,如今年歲大了,好像從中并沒有得到什么好處,逐漸失去興趣。看著蕭條的后院,就和毛頭兒兩人坐在一塊花生米下酒,開開無聊的葷玩笑。
楊炎灱出過熟悉的巷子,來到胖子住處,敲了好幾遍門,始終沒有人應答。
心中嘀咕,這胖子平日里沒見出遠門,在這節骨眼,卻不在家。胖子行事,向來走陰走陽,讓人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楊炎灱連來幾天,都不見胖子,毛頭兒也不在,旁邊鄰居并不怎么待見胖子,一概不知其去處。
楊炎灱又去那酒鋪尋了幾次,也不見胖子和毛頭兒二人。一問隔壁商戶,才道這祖傳酒鋪已經關門好些日子。多問上幾家,又有人聽說這酒鋪老板出了些事,具體什么事情也不清楚,可大可小,都是道聽途說。
七臺雖小,無緣無故少了兩個人總會有人知道,況且胖子還有幾個徒弟。
……
鐵匠鋪煉爐龐沒有好像沒有春夏秋冬,所有人光著身子赤膊上身,大汗淋漓干著活,叮叮當當敲個不停。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我等你好久了。”白云滔看著楊炎灱有些疲憊地說道,“這一年多時間,老四老六都隨家搬走了,我也老大不小回家做活,我回家以后,師弟們都陸續各奔前程。前些日我路過書院,見榜上有你大名,不出所料,我們師兄弟幾人,就你出息,日后必有好的出路。你我兄弟幾人,如今各奔東西,人之常情,沒有必要介懷。”
楊炎灱心中有些著急,不是想來和二師兄感概,直接問道:“我是來尋師父的。”
白云滔說道:“師父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楊炎灱又問:“師父老大不小了,不可能突然說又要離家再去闖蕩,就算出門不可能連你也也不知道,平日里你們就一點沒有來往?再說那毛老頭也不見人,兩人同時失蹤,沒個來由,必有蹊蹺。就算你真不知他們在哪里,也當告訴我,我走這兩月,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