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城東書院
- 灱武行
- 三石磊yl
- 4238字
- 2020-02-12 10:50:26
經過這場戰役,寧國損失不小,受到很大打擊,朝廷人心惶惶。好在各軍死守邊關,讓外族未能入關,得保太平,再加上一番渲染,讓國中百姓們一時不能體會到這一役的壞處。遠些地方的人們依舊如往常一般繼續生活。
……
這是一個不知名的小地方,再不知名的地方,當地人總會把家鄉渲染一番,比如歷史上出的知名人物,軍事戰略的要地等等。最近幾年,人們都在傳說,這里出了一位朝廷軍部的高官,具體高到哪種程度,鄉野村夫,又說不上來。
夜幕來臨,街道上人們已吃過飯不久,三三兩兩在自己屋前休息乘涼,街道并不寬敞,住戶不多,走來走去都是街上住著的街坊鄰里。楊家看上去和其他人家并無兩樣,今日一家三口卻還在吃飯。
當家的平日里并不飲酒,所以平常共事的同僚閑聚時都不會叫上他,今天桌前卻放了一個小酒杯,自顧自的邊吃菜邊喝酒,身旁坐著兒子,兒子看上去十四五歲,看著比平時多放了幾個菜的桌子,顯得比較高興,一連吃了幾碗,比平時飯量多了一倍,兒子母親看著兒子吃得高興,幾次想夾肉,又怕不夠兒子吃不飽,笑道:“這娃好吃,一有好吃的就吃得多。”
堂屋正中墻上掛有排位,一張紅紙寫著:天地君親師,兩旁香爐上的香燃了一大半,當家的名叫楊依貴,酒量本就不大,兩杯下肚,自我感覺飄飄然,滿臉通紅,起身又上香,嘴里說道:“今天高興,再給你們多燒一點。”
一陣風穿進屋里,燭火跳動著,仿佛代表著一家人歡快的心情。
這個半大孩子只顧低頭吃著,名叫楊炎灱,偶爾抬頭看下父親母親,也不言語,和父母并沒有多的言語。因為這孩子在這條街上算是出名的能讀書,小小年紀就在父親并不認真的教導下,背書識字,父親見其有天賦,才花錢讓他去私塾讀書,頗受先生好評。幾年書讀下來,孩子漸漸長大,個頭比父親要高出許多,只是身形還是瘦弱。母親沒讀過書,平日里的家長里短,三姑六婆之事兒子早對這些沒了興趣。父親雖然讀過一些書,可惜自小家窮,不能繼續供他讀書,只能拜師一醫生學起醫術,腦子又不靈光,學醫學得也不慎精湛,其他師兄都能診斷開藥治病,他還是不得要領,老師見他老實,只能介紹去當地藥鋪抓藥,不主要行醫,可以糊口。如今兒子讀了各種書,雖然不算行萬里路破萬卷書,想的事情不知不覺和父母漸行漸遠。
母親開口對兒子說道:“你如今逐漸長大了,以后出門在外讀書,要懂得自己照顧自己。這個書院是遠近多少人想去念書的地方,都不行,得虧你自己腦袋夠用……不像你那個木魚腦袋的爹,再加上你舅舅托人,書院先生才答應你去讀書。所以不能放松,要繼續像以前一樣,多學多問,凡事不能太固執,外頭不比家里,要隨機應變——不能像你那木魚腦袋的爹,遇到什么事情,叮囑一萬遍都不能理解?!?
父親在一旁聽得不服,反駁道:“我木魚腦袋,難道你挺聰明似的?”
“我一婦道人家,女子無才便是德,還要我如何?你一個大男人,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外說不上兩句話,在家卻是頑固不化,誰的話都不聽進去。”母親大聲說道。
父親嘴巴一翹,頂得胡子快挨著鼻頭,說:“不與婦人一般見識。”
母親轉頭對兒子說:“我們這輩子就只能如此,但是你要上進,你爹和我就你一個獨子,就是為了你讀書能出人頭地,還好你算聽話,能讀得進去,以后咱也去考個功名出來,光宗耀祖——不要像你爹,一輩子在藥鋪里干個差事,供活一家人都勉強。你那楊家長輩叔叔們更指望不上,不來找咱家麻煩都已是不錯。”
父親反駁,聲音卻似自言自語:“我不還是一樣把一家人供活了,還能送兒子讀書?!?
“哦,這就值得夸獎了?你看看咱灱兒身上穿的什么?平時吃的什么?其他的娃是怎么過的?!蹦赣H說。
“人比人,不得氣死人?光和富貴人家攀比,你不看看那么多還不如咱家的呢?!备赣H說。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還覺得自己能干?”母親說憤憤不平。
這種小的爭吵就如家常便飯,楊炎灱早已神游天外,憧憬著書院的美好日子,說不定自己將來還真的能考取功名,給祖上掙點光彩。到時候給家里開個藥鋪,讓父親當個掌柜,就不會被同僚們笑話,也不至于每天被母親責備。
天漸漸黑了下來,一家人在小院子里乘涼,母親手拿蒲扇,一搖一搖,看著天空發呆,嘴里喃喃說:“楊炎灱這娃,不平凡。”
父親卻說:“什么不平凡,人要腳踏實地,實際點為好。”那嘴巴拉得老長,不知道是對孩子沒有信心,還是出于心里的勸告。
“比你強?!?
“未必見得?!贝蟾攀遣幌朐趦鹤用媲笆Я俗饑篮透笝?,父親總是有意無意地表現出對兒子前程并不看好,也不鼓勵地態度。
楊炎灱早已習慣,并不言語,仰望星空,那一輪大大的月亮就像離屋頂并不遠,四周的星星有的不動,有的緩緩移動,千百年來,很多人在思考這星空宇宙的問題,都不得其解。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睡意漸漸來了。
…………
秋季,他準備好行李書本,踏上了求學之路。書院離家二百多里,家里早拿出積蓄付了車費。
出行前母親叮囑萬分,注意行李不要丟了,盤纏在包里,丟了就壞了大事,不要隨便吃不明來路的飯食,吃自帶的干糧最好,到了學堂在飽餐一頓,除了家里自己找的馬車,誰的車都不要乘坐,下車后都步行志書院,萬一被不明來路的車拉去偏僻地方,搶了,殺了,一家人可就完了。
母親越說越激動,甚至開始哭了起來。父親覺得母親多事,說話不吉利,兩人又開始吵了起來。
經過幾日舟車勞頓,楊炎灱終于來到書院,這書院自然比小時候讀書的私塾大了許多,不光有讀書的課堂,還有專供遠道而來學生住的寢室和食堂一應俱全,不過當然是要收費的。同窗也是衣著光鮮得多,甚至還有女學生,只是和男學生分開學習,學的內容也不同。送女子來讀書的,肯定都是大戶人家,以后嫁了能寫寫算算,操持家務,有些競爭力。
書院不光教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當朝律法,也會教一些算術和地理自然常識,甚至還開設有武課,想要提高學生的各項素質,只是武課很少,還常常被文課占去,實屬雞肋。
安排好住宿,辦了一系列程序,見了先生,馬不停蹄開始上課。這節奏比過去在私塾讀書時節奏快了許多,不像那么懶懶散散,內容更加豐富難懂。
先生姓羅,楊炎灱不知道為何,見到先生覺得似曾相識,見面就問了先生一個問題:“不知道先生是不是愛蹴鞠?”
羅先生一臉疑惑,不知道為何這學生莫名其妙問這個問題,則教育他:“大丈夫當以學業為重,不能玩物尚志?!?
楊炎灱被教育得無言以對,看著先生露出的大白門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問出這么奇怪的問題。
“兄臺是從哪里來?”鄰座一位同窗上下打量了他好幾眼,主動和他說話。這是很平常的狀態,他打小不主動,到了陌生環境更是如此。
眼看這位同窗相貌斯文,穿著比較光鮮,皮膚稍黑,心想這里來求學的都是遠近篩選過的人才,一定是一位志同道合的好友,回答道:“這位兄臺,我來自楊鎮?!?
“楊鎮?就是離這里二百里外的小鎮?”那人問。
“正是?!?
“哦,那確是挺遠的。聽說當今朝廷一員大將就是那里的人。不過看你一身行頭,到這里來讀書,一定是經先生選拔舉薦而來,沒有再另外多給書院拿錢了?”那人問。
“不知兄臺何意?”楊炎灱不解,和這人并不熟悉,哪有一來便說錢財之事的。
“你不知道?我們這個書院,雖然遠近聞名,經過選拔才能來上學,再學到一定程度,才能參加朝廷舉辦的大考,但是其中還是有一部分沒有達到標準,另外再給書院多給些錢就可以來讀的。”
“哦?這種事情,我確實不知?!睏顬碱H感意外,自己頭回聽說這樣的事情,不禁感嘆自己孤陋寡聞,原來讀書這事,還是可以用錢買的。只是不明白,讀書不行,給錢,他就能行了?
他年紀尚幼,又出生偏僻,當然不懂其中的門道。但凡家中有點錢的人家,不管是官員,地主,還是商人,當下朝中風氣,無不希望家中兒子能夠讀書,可惜讀書不是每個人都能讀,窮人后代不能讀,當然就安于天命,放棄了事。富人后代不能讀,還能想想辦法,給錢跟著一起混,沒準哪天開了竅,越戰越勇,也還有機會,實在不行的話,多在讀書人的圈子里交際,只要不是弱智白癡,能混個讀書人名頭,以后行事也能方便不少。
本來算是知名書院,過去一直要求嚴格,名師名徒層層考核才能進去讀書,極其注重名望,這幾年也漸漸隨了大流,沒能免俗,開始搞起了半選拔半收錢的手段。雖然沒有公開,人們卻是心知肚明。
一個書院只能裝下那么多學生,又有一部分是給錢進來的,當然就擠掉了部分名額,被擠掉又沒錢的人家,只能望洋興嘆。
“實不相瞞,給錢來此的人,起碼占四成,我也屬于這其中一員。”那人說完呵呵笑了起來,毫不避諱,甚至感覺無上榮耀。
“哦?原來如此,不過咱家不如那些達官貴人,如是要多給錢財,我斷然是不能來此讀書的。”楊炎灱實誠地說。
“你們那小地方,當然是沒有多少有錢人的,這我自然知道,不過有個好處,像你們這些經過合規程序進來的子弟,肯定有過人之處,這一點,我還是很佩服的?!?
“兄臺過獎了,我也沒有什么過人之處,只是從小家教甚嚴,多花了些時間讀書罷了?!睏钛诪贾t虛地說。
那人瞥了他幾眼,過了一會說道:“我從小不愛讀書,也不知道讀書有何作用,只是被家里逼著來此,書院學習任務繁重,以后老師下達的各項作業,還望兄臺多多照顧,我必會酬謝?!?
這明顯就是被家里逼著在知名書院混日子混資歷的。
楊炎灱從前并沒有人對自己說過這些話,也深知交友何須計較酬謝,說:“我年紀尚幼,卻也讀過一些圣賢書,如今遠道求學,有緣與兄臺同窗,但愿能相互扶持,共同進步,日后能有番作為,酬謝之事倒是不必。”
那人見他說話腔調節奏奇怪,就像在背書,不免覺得好笑,說:“兄臺是一個老實人,不知高姓大名?”
“楊炎灱?!?
“哦,我姓程,家父取名俊杰。”那人自報姓名。
“恩,俊杰,好名字。”
“你在外讀書,家中給你多少錢?”程俊杰問道。
“說來慚愧,自然是比上你和其他家中富貴之人,只夠吃飯穿衣,在書院租寢室而已?!?
程俊杰說:“那是辛苦。明天我從家中偷偷弄一些酒來,這酒是天山雪水醞釀,家父委托好友遠道送來,給你嘗嘗?!?
“?。啃峙_客氣,這倒不必,我從不飲酒?!睏钛诪加行┎缓靡馑?。
“是不能飲酒還是,沒有飲過酒?”
“呃,從小到大,家父不許,從沒飲過酒?!?
“???你也有十四五歲,居然還沒有飲過酒,真是滯后。”
旁人聽見,也扭頭過來看著二位,楊炎灱感覺慚愧,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好說話。
第二日,程俊杰果真帶了那天山雪酒,偷偷坐在座位喝了起來,身旁幾人早已經分得一些,看見他來了,并不理睬,過了很久,拿出一小竹杯,讓他喝一些。
楊炎灱推卻不過,嘗了一口,味略苦,并不覺得好喝。
“怎么樣?這在此地是難得找到得好酒,你這一口下去,可能要用掉你一月飯錢。”程俊杰說。
“這,這,如此多謝兄臺?”楊炎灱嚇得著實不輕。
“無妨,我們是朋友,小小意思而已,日后,你可得幫著些我?!?
“好說,好說?!睏钛诪即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