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梅第一次感覺到女兒長大了，以前別說是廚房，就連和他們說上幾句話都懶得說，更別說幫著端碗水，做碗飯的。

“小小，你——會做飯了么？”楊梅睜著那只能看見人影的眼睛，她很想看清女兒的容顏，可惜，她再也無法看到東西的色彩，她只能看到影子，通過影子分辨這是人還是物品。

廚房擺設很簡單，一個煤氣灶，三四個盤子，三四個碗，一把菜刀，一個不銹鋼的案臺和一個小型的塑膠案板，一個小水槽。

一切都很簡單，除了鹽巴、醬油和醋，還有一小瓶的金龍魚玉米油，別的，什么都沒有。

穆小小看著案板上被切好的白菜絲，粗細均勻，楊梅的刀工很好，閉著眼恐怕都能將菜絲切的很細很均勻。

眼眶有些濕濕的。

穆小小吸吸鼻子，對著站在廚房門口不愿意離開的楊梅笑：“媽，在國外我都是勤工儉學的，在餐廳幫人配菜，你放心吧，我會的，等下讓你和爸嘗一嘗我的手藝！”

穆小小心里苦澀無比，想到在勞教所的十年里，她就在廚房幫工了十年，做飯，輕而易舉。

楊梅不放心，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穆小小沒有再趕楊梅離開，開口道：“媽，早上來了一個客人，在十號床休息，別打攪他，等他醒了，我去給他聊，你們該怎么干活就怎么干活兒吧！這是一萬塊錢，是那個客人付的房租和飯錢，二樓不是還有兩間客房么？吃完早飯我去收拾一下，讓人先住下，可好？”

楊梅眉宇緊緊擰起，有些不安的說道：“什么人啊？我們這里不是賓館，他來這里住，合適么？”

穆小小嘆氣：“媽，是個當兵的，我看他很累，就沒有多問，等他休息好了，再說吧！”

楊梅聽到是個當兵的，眉宇舒展開來，笑道：“無妨，以前你爸經常留這些當兵的住下，只是，這錢——你先拿著，別讓你小姨看到了！也別給你爸說，你爸不喜歡要別人的錢。”

穆小小苦笑，看著家徒四壁的客廳她就知道這些年，穆清揚和楊梅過得有多么的清苦，現在，她回來了，一定會好起來的。

伸出手指尖，將眼角的一滴淚擦掉：“嗯，媽，放心，我不會取不義之財的。”

將一萬塊錢重新塞回褲兜里，洗了手，開始做早飯。

一鍋濃稠剛好的小米粥，一盤白菜粉絲，一盤蔥花炒雞蛋，六個饅頭，齊活兒！

“爸，媽，小姨，吃飯吧！”穆小小將所有的食材端到了餐桌上，餐桌不大，也就僅僅容下四人一邊兒一個的坐下。

楊洋昨晚太累，此刻，黑著眼圈兒的爬起來，洗漱之后，連妝容都是簡單的化了一下，便走到餐廳坐下來吃飯。

看著桌子上的小米粥以及清炒的白菜粉絲以及金黃的蔥花炒雞蛋，眼里竟然溢出了一絲淚水，抱著碗，一勺一勺的吃著。

楊梅和穆清揚默不作聲的吃著碗里的飯，穆小小用公筷給爸媽的碗里夾了菜，還將饅頭塞進兩個老人的手里。

“爸媽，這是剛蒸出來的饅頭，你們嘗嘗！”

穆清揚將閨女塞過來的饅頭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軟香軟香的，有多久沒有吃到這么香甜的饅頭了呢，十年，還是二十年呢？

自從車禍以后，他們只能去菜市場的饅頭店買，起初自己買，后來有了電話，便給饅頭店打電話，三五天的送一次，一次也就十幾個，米面也是一樣，因為城市改建，很多道路都變了，他們出行也越來越不便利，街道辦事處就每隔一段時間給他們送來一些米面油，十幾年來，就這樣過了，如今，吃到閨女親手蒸的香噴噴的饅頭，禁不住哽咽。

“小小乖，饅頭真香！”穆清揚又咬了一大口，端著碗，大口的吃著碗里的菜還有小米粥，混著心酸的感覺，將一頓飯吃的干干凈凈。

穆小小唇角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看著爸媽和小姨將桌子上的菜和粥以及饅頭吃完，穆小小感覺很幸福，很幸福！

楊洋端著碗，默默的吃著碗里的粥，也沒有吃桌子上的菜，等到大家吃完飯，她才默默的將碗放下，有些為難的看著準備起身離開的穆清揚和楊梅。

“大姐，姐夫，你們能坐下聽我說兩句么？”楊洋看了一眼穆小小離開的身影，伸手拉住了要起身的楊梅，懇求的說道：“大姐，我犯了法，你們得救我，我不能被抓進去，你們得想辦法把我藏起來！”

楊梅緊抿著唇，手心都是汗，這個妹妹，十年前出了事，跑了，如今回來，又想連累他們一家人，她恨，恨這個同胞的妹妹，可是，二妹死了，死的那么慘，三妹要是也被抓進去，判了死刑，她在這個世上就真的沒有至親的親人了！

穆清揚氣悶，十年前，楊洋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偷渡到了國外，如今，十年了，又回來請求他們的庇護，有那么簡單么？

“哼，你最好去自首，我們無能為力！”穆清揚嗓音醇厚，大嗓門兒出口，震得隔壁正在刷碗的穆小小心里一個哆嗦。

這個爸爸，威力不減當年啊！

穆清揚是一位野戰軍的軍醫，常年奔波在外，與楊梅是娃娃親，兩人感情也算不錯，只是沒有想到，穆清揚參軍十年，復原歸來，在縣城的醫院當了一名外科醫生，剛二十八歲的穆清揚血氣方剛，得罪了不該得罪的勢力，一場車禍，傷了一條腿，瞎了雙目，剛成婚的妻子楊梅斷了六根肋骨，瞎了一只眼睛，子宮摘除，終身不能有孕，天塌了下來。

楊梅的二妹楊穎得知消息之后，跑來照顧夫妻二人，等到兩人可以照顧自己的時候，便做主給他們領養了一個孩子，取名穆小小，還幫著開了穆氏按摩院，還幫著雇了保姆，只是，等孩子長到五歲大時，楊穎猶如人間蒸發，消失不見了。

穆清揚托人打聽楊穎的下落，幾年后才得知那一年楊穎和她的丈夫出了事，死了，沒有留下一兒半女，他們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楊梅以及穆小小。

十年了，穆清揚才得知當年楊穎一家死亡是楊洋做的，楊洋害楊穎夫婦吸上了毒品，不堪忍受痛苦的夫妻二人最終選擇了死亡。

這一切，都是眼前的楊洋做出的惡果，可是，這是自己深愛的妻子的親生妹妹，他下不去手，只能交給國家來懲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