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哥,你進圈以后先學的什么?”
“黑話~”
“什么?”
“黑話,我沒開玩笑~”
這倆人的對話逗樂了林劍,誰能想到前面鋪墊了那么多,進門兒先學黑話,就像好多相聲學員以為拜了郭得綱就萬事大吉了,以后就可以等著紅了,錯!大錯特錯!
相聲別看也是藝人,但實際上就是門兒手藝,在過去想要學一門兒手藝,那不得把師傅一家子都伺候明白,人家憑什么教你?
擦桌子掃地、替師娘喂孩子那都是必須要做的事情,早些年屋里沒廁所的時候,早上徒弟進門來第一件事兒就是倒尿盆,打罵都是輕的,嫌棄?覺得沒人權?你可以不學沒人逼著你,人家指著手藝吃飯,教給你了,你不得替師傅一家養老?
什么嫌掙錢少了,叛出師門還滿世界臭罵,這種人擱過去活不過兩個時辰,會被全社會唾棄,哪像現在,越罵越火,照樣有人請你做節目,掙得還不少。
所以趙亮剛進門先學黑話很正常,沒讓你替師傅擦屁股就不錯了,還指望什么呢?
“我師傅說進收藏圈,首先就要懂得行話,行話是搞收藏買賣的暗語、黑話,又叫唇點,我一開始很納悶,為啥還要這暗號,又不是黑色的社會,曾問師傅我們做這個是不是合理合法的。
按照師傅的說法是每一個行業,都有獨特的語言,古玩收藏界也是如此,這是傳下來的規矩。
搞收藏古玩這行,有些東西來歷不明,有些東西見不得光,有些東西不想讓外人知道價值。
行話是玩收藏的人經常使用的術語,行外的人輕易用不著,甚至也不了解,要想干這行,就要熟知并運用,才算入了門道。
比如說開門,就是由成語開門見山演化而來,一般是說那些沒有異議的、一看便知的真品,相應的,大開門是說看一下就知道是真的,有時候也說一眼真、一眼貨,反之就是不開門。
贗品喊天價賣外行叫宰羊,東西賣了個好價錢叫吃皮。
也是這時候我才知道,像我師傅這種自己不開店,專跑農村收貨,拿到東西后再賣給各商家,或者自己搞地攤的,就叫鏟地皮,也有人叫我們游擊隊,反正都差不多。”
林劍也學過黑話,跟他老爹學的,相比起來小二就差了一些,但多多少少也能聽懂,只不過自己很少用。
趙亮嘆了口氣,“我剛開始什么都不懂,以為好貨都是師傅親自選出來的,結果他說我們這行沒得定數,下了鄉,不要打‘空軍’,意思是空手無收獲,‘打光腳板’,意思是沒有買賣交易。
收貨,除了老人不要,什么老東西都要,這年頭,只有背時的人,沒有背時的貨。
賣啥子?只要老板給錢,僵尸、二手航母、金字塔都可以想辦法!”
林劍笑了笑,這確實是鏟地皮的真實生活,畢竟眼力總歸有個界限,除非你有外掛,不然誰能保證什么老東西都認識?
最好的辦法就是一塊兒收了,反正只要是老東西,賣的時候全憑一張嘴,你就是往秦皇漢武那個朝代說也有人信!
“就這樣,我也不倒騰雜貨兒地攤了,就跟著師傅擺古董地攤、下鄉鏟地皮、跑到各個地市去趕集,他負責買賣,我就負責拉羊子。”
“什么是拉羊子?”小二沒明白這句黑話。
林劍失笑道,“就是托兒~”
趙亮連連點頭,“對!”
小二一臉純良,“怎么個托法?”
林劍回頭白了他一眼,“昨天我不就給你當托兒了?”
小二撓了撓頭,恍然大悟的感覺。
趙亮笑了笑道,“其實很簡單,比如下鄉遇見個好盤子,我師傅商量說價,我就在旁邊扯犢子,反正就是往壞了說,就像‘這個盤子不當老’,‘邊邊有缺角兒’,‘畫工又不行’之類的話。
實在沒有缺陷,就說‘盤盤不圓,沒有賣相’,‘不要,沒有用得’,‘算求了,不要也罷’。
一般沒啥經驗的老太婆老頭一聽,心里一急,自個兒就把價格砍下來了。”
小二不爽的嘟囔了一句,“你們真黑~”
趙亮權當沒聽見,自顧自的說道,“有的時候我們擺攤賣東西,有買家看上了某個東西,我就假裝旁觀者、做行家,說‘好,安逸得很,大開門’,并掏出一疊錢要搶買。
適當的時候不光不砍價,還要加錢,被我們當羔羊的買家穩不住,就會立馬掏錢拿下。
就這樣我們一干就是幾個月,每月月底算賬,師傅說我加入的這個月的成交價利潤比他一個人單干還吃皮,說我哪是啥子都不懂的菜鳥,完全是老鳥。
就這樣跟著師傅混了大半年,其它的東西倒還好,唯獨對那些方孔圓形小錢非常感興趣。
當然也是因為它們相比較最簡單了,畢竟上面都寫的明明白白的,什么乾隆通寶、道光通寶,什么年代的、什么皇帝的一目了然。
不像其他玩意,年頭沒有寫,斷代看物全靠經驗學識,即使寫了東西,那些鬼畫符似的篆書、隸書我也根本不認識。
其實我也是想偷個懶,畢竟有好學的,誰愿意學那些難的。”
林劍不禁好奇,“我怎么從來沒看你玩過古泉?存貨都賣光了?”
趙亮笑了聲,“您聽我說完就知道了,這里邊好大反轉呢~”
林劍聞言,只好壓下疑惑,滿是好奇的期待下文。
趙亮頓了下,把著方向盤繼續道,“那天晚飯時,我跟師傅說想研究研究銅錢,想讓他專門教教我,結果師傅二話沒說,一陣翻箱倒柜,找出兩本書遞給我,一大一小,大的那本好像還只有上冊。
我接過來一看,是本《華夏古錢幣集》,書上面的銅錢朝代齊全,尺寸、價格、級別都有寫。
給我樂的鼻涕泡都出來了,以為收到了什么獨家秘笈,當作珍寶似的好好保管,每天都要抽出幾個小時來看,到最后可以達到倒背如流的程度。
接下來約莫兩年多的時間,我跟著師傅走南闖北,下鄉進城,師傅的錢袋子越來越鼓,一天我和師兄趁著喝酒的時候高興,就跟師傅訴苦,都兩年了怎么還不教我們具體斷代、估價、看東西好壞等學問。
那晚我們買了些熟食,又弄了幾個菜,整了瓶茅臺,師傅喝著喝著高了,聽我們這么問,就跟我們講了個故事。
故事是這樣的——從前有一個道觀,有一個老道和一個小徒弟,老道會做法,小的不會,每次去給人家做道場,都是老道士去而小的看家,即使小的去也不念經。
給人家做道場好呀,好吃好喝,還能賺錢,小的想學,但老的就是不教。
有一天老的又出去做道場,小道士在家。
突然來了一個人要請道士,小道士說:師傅不在,我不會,你明天再來。
那個人特別著急,說今天必須要做!我也是給別人辦事,你到了那里胡念也行。
小道士拗不過,被強拉去了。
小道士到了,可不會念啊,咋辦?
睜眼一看,敬桌上放的是天地君親師位,就開始背書,什么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類的。
反正搖頭晃腦的,裝得特別挺像那么回事。
等他念完了,還不忘畫一道驅煞符箓貼起來,結果主家不僅給吃好飯,還給了不少香油道場錢。
小道士回來特別害怕,就跟老道說:師傅啊,我今天犯了個錯誤……
然后把經過給老道士學了一遍,害怕師傅罵他,就請求說:師傅你趕緊給我一教,我以后就會了。
本來以為師傅不是打就要罵,誰知師傅一笑說:徒弟呀,你已經會了嘛,明天就可以出師了!
就這個故事,我和師兄聽完,好半天都說不出話,我當時心里想的是:師傅這么說,肯定是想藏拙,不想教我們真東西,才用這故事打馬虎眼,畢竟念經和斷代老物件怎么能一樣。
結果師傅又說:給你的那幾本書,就是看一輩子,你也不會看真假斷代去賣好價錢。
書上的東西是拓片,是印刷的,根本看不出來東西的具體成色、品質、年頭、特征,全靠現實中摸拿看賣。
俗話說得好,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們倆明天就出師吧,我該教的教完了,以后就看你們自己去揣摩了。
我和師兄還是半天都沒有說話。
出了師傅的門,師兄說:我算是明白了,咱們白給這個老雜皮干了兩年的長工呀!
我說:我也明白了!我本來是想學點真東西,誰知道是給他當托、下苦力、做搬運!我還是自己單干收貨擺地攤吧。
擺地攤還是哪里人多往哪里去,這樣就有機會接觸各種買古董搞收藏的人,也因此經常能和我師兄見面。
人家有錢而我窮,他就經常請我吃飯,我也經常去他們那里長見識。
本以為事情就這樣了,可是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