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衣，白紗覆，白發淺束，宛若鄰家公子，天境山，藥香氤氳，青色蝴蝶穿梭飛舞在滿山的藥草之間，他此刻不是天神首徒，不是木神，而是這天境山老藥仙的兒子。

他漫步上山的蜿蜒小路，身旁的花枝輕挑他的衣擺，他全然不在意，仿佛神思都融化在這片藥香里......他想成為最強大的神明......可是自己的靈息久久不能突破，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他怕自己力量不夠，污了天神威名，可有天生的好強，天生的謹慎，天生的心狠，他讓陰復期冒奪云山主之名，他是想要一個活人做鎧甲......

他是恨自己的，他無法突破靈息，他恨自己徒留天神首徒之名卻無所作為！他恨自己忘記了與自己的約定，沒有成為最強大的神明，一千一百多年了，他記得。他如同茍延殘喘的失敗者，在高位之上如坐針氈......

“哥哥！怎么一回來愁眉苦臉的！”一個身姿高挑，身著青衫，面若桃花的姑娘向他奔跑而來，驚起了滿山的青蝶。

她撲進了他寬大的懷里，竟然讓他差點支撐不住，肅笑著說：“我不在，是不是父親給你開小灶了，你怎么這么重了？”

“哼！”她跳下他懷里，生氣的說，“哥哥慣會調侃我！”

肅走上前去牽起她的手向前走去：“好了，我開玩笑的。”

她心緒變的也快，轉頭就笑嘻嘻的跟在肅身旁：“哥哥身邊可姿貌無雙，靈法無雙之人？”

“我上次回來，你也是這樣問的。”肅暗自笑著，不點破，不說破。

“有沒有啊？”青幺搖晃著他的胳膊撒嬌是的問道。

“你說的這樣的人，倒有一個。”肅停下腳步，神秘兮兮的看著她。

“誰？”青幺期待著。

肅看著她可愛的樣子，又心疼又好笑，一瞬間又不愿說出來了：“青幺，哥哥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嫁人，可是哥哥舍不得你。就晚些告訴你吧。”

青幺開玩笑似的打了他胸口一拳，轉身向前跑去：“誰說我要嫁人了！我只是問問，好奇而已，你這么認真，真討厭！”青幺顧自向前跑著，也不停下來等著肅，其實她早已淚眼模糊。

一千多年，他在天境山的日子屈指可數，有時候青幺也是討厭自己，當初為什么勸他去了遠山呢，做什么天神徒弟，強不強大哪有那么重要啊。

藥仙，一個一生都在研究靈藥的神明......他們三千年一世，死后身軀化作靈藥飛入藥池，靈藥是他們的生命，也是他們的歸宿。

對于神明而言，千年一瞬。

對于藥仙而言，他們更像是介于神明與人之間的生命，更純粹的生命。

天境宮，是天境山頂一個像熔巖一樣的宮殿，青色枝節縱橫在巨大而狹長的洞口。肅輕輕撩開青色的藤蔓，看到了空曠的洞口，青蝶發著光，飛舞在藥池之上，他的父親，老藥仙正坐在藥池邊打盹兒。

青幺作出一個噤聲的手勢悄悄的繞到老藥仙身后，她抓起自己的柔軟的發尾，輕輕的劃著父親的臉頰，老藥仙糊里糊涂的醒來了，他笑著說：“我知道是你。”

“你看誰來了？”青幺說道。

老藥仙緩緩回過頭，見儀態翩翩的肅，仿佛變了一個人，他熟悉又陌生。

老藥仙回過頭，低頭笑了起來：“還好，回來了。”

肅緩緩走到老藥仙身旁，他跪在地上，滿目愧疚：“父親，我在遠山一千年，未能突破自身。”

“無妨無妨。”老藥仙一點都不覺得驚訝，反而一副神態自若的樣子，他站起身來，神秘兮兮的說道：“你們等我，我去把我珍藏多年的靈果拿來。”

“父親！我是天神首徒，我的無所作為就是在給天神蒙羞，求父親賜靈藥！”

老藥仙的心驟然一沉，他的雙手瞬間無力，整個人差點倒在地上，青幺連忙前去扶住他：“哥哥你剛剛回來說這些干什么！”

老藥仙轉身，看著滿目誠摯的肅，嚴肅道：“是我的錯，不該任你離開天境山。”

肅捂著自己的胸口說：“我的靈宮有缺口......我能感覺的到，我的靈息無法完整的聚合......這千年來，無人傷我......”肅帶著懷疑看著老藥仙。

青幺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太對，她只是看了看兩人沒有說話。

老藥仙輕輕推開青幺的胳膊，他走到肅面前，艱難的蹲下身子，肅想去扶他卻被他制止了：“沒錯，是我。”

肅早有猜測，可還是猝不及防的心痛：“為什么？”

“因為只有沒用的人才可以安安靜靜地過完一生。”老藥仙似是奉勸。

“父親，我是天神首徒。立于天地間，擔了守護之責，我就不該臨陣脫逃。天神不知何時回歸，魔統與冥界未絕，若我等茍且偷安，泱泱天地又能安然幾時？”

“用不著你來教育我！”老藥仙微微憤怒，“你強大了就會去面對危險.....任何一個都足夠要了你的命！.”

“所以，父親為了保護我，就毀了我的靈宮，讓我靈息不得完整，讓我敗給虛離，好早些回天境山是嗎？”肅不可思議道。

老藥仙嘆息道：“我怎么也沒想到，那個虛離是魔統之后......更沒有想到天神竟然會相信你......”

“父親為什么要這樣做，你若不愿我去遠山，你為何不告訴我，反而大費周章傷害彼此呢？”

老藥仙突然笑起來，他笑的苦，他站起身來轉過身不再看兩個孩子，他指著天痛道一聲：“冥冥之中，注定如此，即便你我已修至神境......”

一聲聲刺耳苦笑送走了三千年的終結，不多不少，青蝶依舊飛舞，恍恍不知心痛為何物，青蝶本是靈藥，為什么要以有形的生命為載體，讓他們徒勞痛苦一遭，還是，這世上有形的，無形的一切生靈，所有的形態都是前世修行之果，還不清的夙愿的在天地間糾纏，即便身為神明，也難以逃脫羈絆。

肅僵硬的跪在原地，青幺則面容平靜的流著淚，她低頭看著藥池，什么話也沒說。

山洞里，死一般的安靜，直到青幺的一滴淚落在藥池，清脆一響，將所有的寂寥打破。

“時間好短......”青幺面對著藥池，輕聲說道。

肅緩緩站起身，向天境洞外走去，光從狹長的洞口映在他身上，顯的他那樣的瘦弱單薄。

青幺回過頭急切的問道：“哥哥還要走嗎？”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等天神出關，我就回來。”肅頭也沒回的走了。

青幺站在原地，淚眼模糊的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她才不要追上去，追上去干什么，看著他走的原來越遠，永遠記住他的背影嗎。哥哥是固執的，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