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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入山

  • 殷商局
  • 二品才人
  • 2776字
  • 2020-02-12 10:13:00

原以為此次羌方之行沒甚油水可撈,沒想到還能撿到個寶!蒙侯心花怒放:可不能給放跑了!

派誰去追呢?他略一思索,想起距離此處最近的是邠邑,便喝道:“旅邠何在?!”

邠邑挨著羌方不遠,是西土內最早歸順大邑商的小邑。此次邠侯派了長子出征,領一支旅的族兵隨軍勤王事。

旅邠應聲出列。蒙侯見這青年眉目疏朗倒也清秀,偏偏長了個渾圓鼻頭,顯得整個人有一絲憨厚。他一撇嘴,問道:“旅邠,你對這附近地形可還熟悉?”

“回蒙師,本旅中有老成兵士熟識地形。”

“好。你將車兵留下,帶上五行徙兵進山追趕那羌奴。記住,務必活捉!!”

“是!”

另一邊,左射亞早在蒙侯著急跺腳的時候就走開了。他跟著那小行長一路到了工棚里。

棚內給翻了個底朝天,地上東一堆西一堆都是泥陶碎塊。左射亞在碎塊間穿行,一塊塊撥開審視,最后來到了熔爐旁。

那小熔爐已被砸爛,草泥燒制的爐膛內壁已經陶化,木炭和爐渣散落一地。爐旁有具尸體,原本是頭的部位被木炭埋住了,散發出難聞的焦糊味。

左射亞用棍子把那些木炭拔拉開,尸體兩個眼窩處覆著的銅液還在裊裊的冒著煙。他撥弄了一下那焦糊的圓顱,看不出什么,遂又捏起尸體的那兩只大手端詳。那兩只粗糙手掌生滿胼胝,正合鑄器之人的雙手模樣。

小行長歪頭躲著那焦臭味,忽瞥見官長面色越來越怪,趕緊問:“大人,有什么不對?”

“沒有。”左射亞猛地站起身來:“都燒了吧——不必給蒙師知道。”

太陽開始往西偏去,蒙侯的大軍浩浩蕩蕩向南進發。在大軍末尾,有一個徙兵悄然離開了隊伍,朝著東方飛奔而去。

東邊是大邑商的方向,那徙兵是左射亞派出的信使。他懷中揣著一只膠泥封口的小陶匣,里面的竹簡上只有寥寥幾個字——

“羌方遇逃器,父死,子似小王。”

就在蒙侯摔下馬車的時候,栗色馬沖進了林中。小五沒想到這森林中居然有一條能容馬馳騁的窄道。他大喜過望,一個勁催動馬兒快跑,直到再聽不到后面的車輪聲才稍稍放松。正跑著,他忽覺背后一輕,原來棄終于支撐不住,從馬上掉了下去。

小五趕快喝住馬跳下來,棄已經滾入了草叢中。男孩扒開野草撲過去,就聽棄含糊地嘟囔著什么。等他撥開糊在棄臉上的頭發,卻見那左邊腦袋赫然一片血污。

“棄大哥,你的頭!”

棄勉強抬起眼皮,沖他呲了呲牙:“沒事,走吧。”

他咬牙往起站,小五鉆在他腋下使勁撐著才把他弄上馬背。棄忍著頭疼,一句一停地給小五交代著:“這條小道可以直達馬羌。前面路盡了也不用擔心,這匹馬經過訓練,跟著走就行。”

說到這,棄忽然想到,為何父親只訓了一匹馬?難道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活著離開這里?

那股皮肉焦糊味又涌了上來,棄頭疼欲裂。他捂住腦袋,不愿意想起父親最后的樣子。一代器族大長老,沒有陪葬沒有棺桲,甚至連個全臉都沒留下。

那些追兵,棄竭力把思緒轉移到蒙侯身上。他確定蒙侯不是來抓捕他們的,就連那個鴨嗓子也只是偶然才認出了他。可這說不通,羌方最近并沒發生過叛亂,沒理由招來商軍。而且一來就是滅族屠村,也不像是為了抓羌人回去做人牲祭祀。那么,昭王為什么要派那煞神遠徙千里來西土?

是不是大邑商出了什么變故?

昏過去以前,這是棄腦中浮現的最后一個問題。

當晚,眉月初升,蒙侯在百里外的軍營里生著悶氣。

軍帳里氣悶,蒙侯大踏步走到外面。夜風微涼,空氣里充斥著好聞的青草氣。蒙侯長長地吐了口氣環視四周, 20輛輜車呈環形駐扎在自己周圍,外圈是100輛輕便的戰車,再往外是分族扎營的各地族兵。篝火星星點點,從他腳下鋪排開來。

看看手里的泥范碎塊,蒙侯的眉頭皺得更緊。

到手的肥羊怎么就讓他溜了!會鑄術就一定能尋銅,銅礦啊!有了銅礦和鑄術,蒙邑就不用再仰仗大邑商的鼻息了!

大邑商!他斜眼向旁一瞥,5步外的左射亞分外扎眼。

昭王把這個鴨嗓子安插在自個身邊,分明就是不信任自己這些外服侯伯!就因為蒙邑的位置在東土外服,地位便處處就不如內服官——像雀侯那樣的內服侯,出征的時候就不必安排射亞隨軍。

想想真是憋氣!這個叫舌的左射亞原先也不過是個小族眾人,在自個國邑中見到族長都是要跪拜的卑賤身份,現在因為大宰的提拔居然也能對自己立拜不跪了!想起大宰,蒙侯陰森森地笑了一聲,那傅說沒做大宰之前也不過是個筑墻的囚徒。等著瞧,我倒要看看,有一天昭王崩逝了,你們這些寒酸眾人還能活多久。

他清了清嗓子,左射亞立刻向前幾步拱手長立。蒙侯挖苦道:“左射亞大人還不休息,難道是大宰那邊有什么指示要通知本侯嗎?”除了統領軍中射手,這公鴨嗓子還負責軍中與大邑商的指令傳達,蒙侯對這一點尤為不滿。

“蒙師說笑了,是旅蒙有報。”左射亞無視蒙侯的自稱。大邑商明令,一入軍中,無論侯伯族長都只能以軍銜相稱。

旅蒙是蒙侯的長子,此時正在南邊的馬羌。蒙侯不再跟對方計較:“哦?”

“旅蒙報說,生事的馬羌小族已被全殲。”

不愧是我兒子,蒙侯滿意地點點頭。二人一時又沒了話,左射亞說完了也不走,蒙侯更覺煩躁,把那小塊泥范拋起又接住。左射亞也不出聲,垂手站在一邊看著那泥范一上一下。夜風忽然大起來,二人身側的篝火被風一壓,火光猛的黯一下。蒙侯接住泥范,一甩手砸進了火堆里。

“啪”一聲悶響,幾個戍衛偷偷向這邊探頭。蒙侯乜斜著左射亞問:“舌,你還有什么事嗎?”

“北土那邊,戰事依然膠著。”

蒙侯不以為然。

那個時候的天下并不是大一統的王朝,更像個聯邦制的政體,商王便是聯盟首領。那些臣服于商的族裔大小、遠近不一。有些稱邑、有些稱國、有些稱方。商人按照他們和王都之間的距離,把他們統一劃分為內服和外服。

外服、內服、王都環環想套,像個同心圓。

內服國距離王都近,商王的政令可以直接下達統治。外服國遠一些,商王要在附近囤地設邑才能監視他們。

其中,外服國最讓商王頭疼。為方便管理,商人按照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又把外服國以及更遠、沒有征服的地方稱作四土、四方。羌方屬于外服,又位于王都殷的西邊,屬于西土。而北土則是殷北方的太行山一代。

土方、鬼方這倆游獵強族一向是北土邊境上的兩大威脅,去年春天,這倆不知道抽哪門子風,忽然聯手入侵大邑商北土。

本以為對方只是像以前一樣搶個糧食奪些人口,沒想到那倆像是商量好似得,一東一西配合作戰,搞得大邑商不得不接連派軍迎戰。

昭王與手下三大師長——雀侯、婦好、甘盤分率王師輪番赴北土作戰,打了一年才擊潰土方。一直到今年才得以集中兵力對付鬼方。

偏偏這鬼方極為難纏,族人狩獵為生各個能騎善射,在北土大山中跟商軍玩起了持久戰戰。你進我退,你退我擾,而商軍中只有車兵沒有騎兵,在山地戰中無法施展,所以屢屢掣肘。

如今大邑商內服動蕩,外服不穩。羌方是西土最不安分的方國之一,為防它趁機叛亂,昭王便令蒙侯率軍前來羌方坐鎮。

而蒙侯的方法很簡單:干,就完了!

羌方分為馬羌和北羌兩大部。蒙侯和兒子兵分兩路,一路去馬羌滅幾個刺頭小族,一路來北羌屠些個邊緣小邑。兩邊一起開殺,殺得羌人聞風喪膽,嚇得他們不敢作亂!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蒙侯現在滿腦子只想著一件事——抓住那個器族人。

他太貪心了,所以沒看見舌尖那個意味不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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