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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巫紅番外|淚闌珊(二更)

  • 殷商局
  • 二品才人
  • 3206字
  • 2020-06-12 18:26:01

要到很久以后,紅才知道那銅鈴里隱藏的不是天選的稟賦,而是詛咒。每一次搖鈴控獸,就會悄悄損耗持鈴者的血氣精元,直到持鈴者被消耗殆盡,最終身亡。為大乙成湯召來百獸率舞的那位大巫咸就沒能活過二十歲。

“這獸鈴本不該是人間的東西。世上只有兩串,頭一串隨著良渚古族的隕落,被奴隸們搶去了。剩下這串一直藏在巫族。”大巫朋對巫紅說這番話的時候,她已經17歲了,也成為了巫女。

巫紅跪得很老實,她不明白大巫朋單獨把她叫出來說這些做什么。

“我早就發現你也能控獸,這很好。獸鈴的詛咒分擔在兩個人身上,影響總歸會弱一些。多年來我一直容忍你呆在小鴆身邊,就為了這個用途。”

大巫朋難得流露出了一點慈愛,可惜這點慈愛卻不是為了她:“我要你做她的替身,看住她。如果發現獸鈴對她的身體產生什么不良影響,就立刻將獸鈴戴在自己身上,那鈴吸取人的精血喂養,你要替她分擔。”

在大巫朋膝下修行多年,老爺子頭一次伸手拍了巫紅的肩。這點遲來的慈愛讓巫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抖了抖身子,忍住想使勁擦自個肩膀的沖動。

“這事不用你拜托,我愿意做小鴆的替身。可你真的很奇怪,假如你的真關心她,為何不把獸鈴拿走?還有,為什么要這么早就宣布她是大巫咸繼承人?你知道這些年小鴆的日子過得多難嗎?族人們都在排隊看她笑話!這不就是在養一個祭品嗎?!”

巫紅怒視著大巫朋,她討厭這個老頭身上操控一切的那種優越感。

大巫朋冷冷睥她一眼,巫紅咬牙忍住了哆嗦,直眉瞪眼地與他對視。反正天天都挨揍,她早就習慣了。

果然,大巫朋的拳腳和辱罵一起降臨在她身上:“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若不是因為你還有點用處,我早就把你扔到山腳下種田了!”

他越說越生氣,腳下也帶上了力氣,巫紅被踹得在地上翻了幾番,捂著肚子想爬起來。大巫朋怒罵道:“廢物就好好做個廢物!強者的事也是你能問的?小鴆身份特殊,稟賦出眾,些許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有她的父親在,巫族今后全要看她了!”

巫紅雙手擋在臉前躲避著,一面問:“父親?你什么意思?她父親是誰?!”

大巫朋動作一滯,更加憤怒地抽打著巫紅。這時,巫鴆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來,她在找巫紅。

還沒爬起來的巫紅被大巫朋卡住了嘴巴,一丸東西被丟了進去,大巫朋手上一用力,那丸子咕嚕一聲滑下喉嚨。巫紅掙脫他想站起來,手腳一麻,撲騰了幾下沒能成功。

再撲騰就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她眼睜睜地看著巫鴆沖著自己跑過來。大巫朋安慰著她,一面叫人將巫紅送去二人的住處。

出門前,大巫朋在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話:“忘記今天的一切,不然我立刻把她送去殷地,進了王宮,她真的會變成祭品!”

巫紅昏睡過去。

她在瀑布的轟鳴聲中醒來。過了十七歲,小巫們就可以在山中擇地居住。二人都相中了初次相識的瀑布,就在這附近搭房子住了下來。

也是奇怪,明明這里景色秀美,取水便利,卻沒有族人愿意在這附近定居。巫鴆查閱了族中典冊,說是這里曾有一位巫女被山獸追得墜潭而死。傳言中那巫女很美,族人不忍再來這水潭邊上回憶她被發現時的樣子。于是全都離這里很遠。

不過這倒是成全了巫鴆和巫紅,能有一處地方遠離人群,即使是黃泉也行啊。

巫紅扶著昏沉沉的腦袋走到屋外,往水潭邊只看了一眼,她就全醒了——巫鴆坐在草地上搖著銅鈴,一群黃兔小鹿圍著她來回跳躍,她咯咯笑著,陽光落在她臉上,額頭細碎的絨毛曬得金黃,這畫面美得讓人嘆息。

轉頭看見她,巫鴆笑了:“你看,我能控制鳥獸的種類了!”

巫紅沖過去奪下那串銅鈴,等那些毛茸茸的小東西都跑掉之后。她抓住巫鴆的雙肩上上下下翻來覆去地打量:“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乖女兒,為娘我好的很~~你怎么了?”

巫鴆搓著對方的臉頰,那里有一滴奇怪的東西。

“沒有……以后別老玩這鈴。我不喜歡動物。”巫紅撒了謊。“還有,以后不許這么叫!我沒有娘!你也不是我娘!”

巫鴆點點頭,一只手搓著下巴:“那我做你什么好呢?”

那些睫毛交錯疊加,忽閃得巫紅心慌。小鴆還是天真得像個孩子,可早早體會了人情冷暖的巫紅,心理上已悄然長成了大人。

神差鬼使地,她湊過去輕輕吻著那些睫毛。她能感覺到那睫毛顫動得像只小兔,可這只小兔膽子大,不躲不藏等著她施為。

于是巫紅不客地滑向了她的嘴唇。

真軟,倆人心里都是這般想。

良久,巫紅松開她得意地說:“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乖乖。只能我叫你乖,你不可以這樣叫我!明白嗎?”

“乖乖”摸著嘴唇想了想,點點頭:“嗯,乖比鴆好聽。”

巫紅很無奈,心想這傻丫頭肯定不懂。不過算了,我陪著她慢慢走,總有明白那一天。

那天之后,巫紅更加努力修行。她原本是個眾人厭棄的廢物,如今能成為全族頂尖的巫女都是因為巫鴆。所以她沒有什么野心,若真要說有,那就是能與巫鴆廝守到老。

再加一條的話,就是逃離巫族,逃離玉門山。

巫族對于族人的控制愈發嚴厲,每年都有一起修行的族人被派遣下山。表面上是被各個大族請去的,其實都是大巫們算計之后安排下去的眼線工具。

巫紅不愿意做工具,她想逃走,可是叛逃的族人是要上巫殺令的。而且巫鴆頂著下任大巫咸的名頭,走到哪里都是眾人的焦點,壓根沒有機會走出去。

“總有一天我要帶你逃出去。他們總會老的,這些老東西不能控制我們一輩子!”巫紅如是說。

可她終究還是沒有逃脫。

二十四歲那年,大巫朋再次將巫紅叫到密室里。這次他沒有動手,八年過去,他明顯老了。

“我知道你一直想帶小鴆脫離巫族。眼下有個機會,你幫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可以讓小鴆跟你走。”

巫紅吃驚地看著大巫朋,這絕不像是他能說出的話。這老頭自己的命都沒有整個巫族重要,他怎么可能放走精心教養的巫鴆?

“此一時彼一時,大邑商局勢微妙,巫族是該重做打算了。”大巫朋垂下頭,巫紅驚覺他的頭發已經從花白變成了全白。

巫紅點點頭:“好,我去。但是你必須先告訴我一件事——巫鴆的母親,是不是死在我們家邊上水潭里那個巫女。”

老爺子絲毫不意外,沉默地點了點頭。

“她不是被野獸追逐墜潭的,她是為了逃出巫族,對嗎?”巫紅逼近他,輕聲問:“你們把他,小鴆的父親怎么樣了?”

大巫朋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他俯在膝上,半晌才止住笑:“很好,你已經不是廢物了。”

這是他第一次夸獎巫紅。

“小鴆的父親是誰,你可以自己去亳地追查。”大巫朋眼底閃過一抹厲色:“但是記得,要先完成我吩咐的事!”

巫紅就這樣去了亳地做大巫祝。

臨行前,巫鴆執拗地不肯相送。她覺得自己被丟下了。一直到出了玉門山踏上平原,巫鴆都沒有出現。

巫紅無法跟她解釋自己為什么要走。她只能在亳邑尋找機會,找著能完成這使命的機會。

這一等就是五年。

五年里,亳邑日漸繁華,規模堪比王都。巫紅的任務也有了起色,她在這里受盡尊崇卻一點也不開心。宗廟里的人看大巫祝整日沉著一張臉,各個都恨不得貼著墻走路。

有一天,巫紅一個人在宗廟偏殿內喝著悶酒,忽然聽見外面有笑聲。平時只要她開始喝酒,小巫下人們總是有多遠躲多遠,今天這是誰?膽子不小啊!她東倒西歪地走出來打算開罵。

正是傍晚,夕陽給世間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金色。巫紅看見一個小姑娘坐在廊下,正逗弄著一只受傷的小狗。那姑娘眉眼細細的,眼尾居然有些像巫鴆。

巫紅不自覺地迸住了呼吸,只聽見她對著那小狗溫柔地說:“不疼了,不疼了,我做你的娘,好不好?乖乖,不疼了~”

夕陽晃花了巫紅的眼睛,她走過去坐下來,對著驚慌失措的小姑娘說:“你是新來的小巫?叫什么?”

“草……草兒……”

巫紅笑了,展臂抱住她:“乖,不怕。”

后來草兒無數次的跟巫紅哼哼著,埋怨她從未對自己說過好聽的話。

“我哥哥經常對嫂嫂表白呢,大人你都不肯說喜歡我。”

巫紅說不出口。

最后那一天,她拔出了戳進腹部的銅矛。死亡從傷口處開始向上蔓延,所到之處皆是灰燼般的無感。巫紅抱緊懷中的巫鴆,那句從未說出口的話終于蹦了出來:“我愛你。”

說的那么自然,就像是她一直在等著巫鴆一樣自然。

她提起銅矛去替子畫殺人,她必須堵住子畫的嘴,小鴆絕不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

“就讓這個秘密跟著我到死吧。小鴆,你要活下去。”

巫紅致死都沒有闔上眼睛,她一直看著巫鴆的方向。

亳邑大市的清晨,巫鴆痛呼一聲清醒過來——

——“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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