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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兇手

  • 殷商局
  • 二品才人
  • 3174字
  • 2020-04-17 22:24:12

凡事只要出意外,要么很糟要么更糟,絕不要抱僥幸的希望。眼下棄就不知道來的這些人是來干嘛的。

第一個出現的人是幽,身上又披著一件裹住半張臉的兜帽。后面跟著一高一矮兩個人影,頭一個沉默無言,第二個舉著火把一邊整理背后的包袱,一邊絮絮叨叨地想拉住前面的人:“公子公子你慢著點這水底滑,當心摔倒……”

又是周族那對主仆。

巫鴆翻了個白眼,架起的手臂也放下了。二傻顛顛跑過來,哼哼唧唧地拱著她的胳膊。棄待看清是幽,忙收起弓箭大步跑去前迎接:“幽!你沒事嗎?”

“別碰我!”幽打開他伸來的手,大踏步邁上卵石灘。姬亶和木頭也緊跟其后,木頭一個勁地甩著腿上的水,姬亶則一爬上淺灘就先對棄和巫鴆見了禮。棄的目光只粘在幽身上:“幽,你怎么來的?沒有遇見追兵嗎?有沒有被火燒到?”

幽越過他,對著木頭低聲吼道:“熄火!”木頭一挺胸鋪,滿嘴的臟話就要迸出來,姬亶上前一步抓過火把捅進了水中。

呲~一股難聞的煙味騰起,石灘上立刻漆黑一片,連二傻都安靜了。過了一會兒,眾人才接著頭頂谷外的朦朧火光看清互相的位置。幽無聲地前進幾步,幾乎與棄面對面:“我去過邠邑了。”

什么?棄看了看另外那倆團人影,矮一點那個黑影動了動,像是在點頭。

“周族大宗伯說的那些我不信?!庇牡穆曇袈犉饋硐袷窃谝а?,每個字都是嚼碎了迸出來的:“你去查??!”

“等一下?!睏壷棺∷蜃谒吥莻z影子道:“宗子,木頭,你們怎么來的?有沒有遇見追兵?小五呢?”

“大人放心,追兵都在山下圍堵,不曾看見我們。這條峽谷隱蔽崎嶇,只有本地牧民才找得到。我們從峽谷另一端進來的,不知道你們在哪,好在二傻的狗鼻子靈敏?!?

頓了頓,他又補上一句:“此刻大家都安全無虞,請大人先聽聽幽的話。”

“對對對,棄大哥你就不要擔心了,小五好著呢。現在在侯府里和四兒在一起,那兩條狗崽也都活下來了,我娘說那黑狗以后長大了可是不得了一定是個大個子……”木頭的聲音含糊起來,似乎被什么堵上了。

幽冷眼看他問了一堆,冷笑道:“還是這樣!你掛念的人這么多,最后又能保住幾個?”

“好,你說,姬離塵說什么了?”

“那個小人?!庇泥椭员?,水邊的高個子黑影要抗議,被矮個子硬按下去。

“他想拿這些陳年秘幸來跟你做交換,可笑,你現在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還有什么可換給他的。這人見沒利可取,就叫你帶上這兩個廢物一起走。”

“什么?”

“去亳地!你必須去亳地!”幽的語氣變得猙獰起來。

他開始復述姬離塵的話。

10年前的那場大火里,護送姬離塵的戍忠在宮外救火被戈長老被拉進去救人。戍忠從來沒有進過王宮,只能跟在戈長老后面暈頭轉向地跑。

到處是煙塵烈焰和慘叫,酷熱的火舌幾次都燃著了他倆的衣物。戈長老一路上不停地捶打著各個邊門,放入戍衛,最終等他們趕到目的地時,已經有相當大的一堆戍衛跟在后面。

那時亂軍正堵在一處宮室外圍毆兩個少年,一個趴在地下不省人事,另一個滿臉是血,還在拼死抵抗。

“那是你和我兄長?!庇恼f。

戍忠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戈長老已經帶人沖了進去。戍衛們開始和亂軍混戰,大門豁開了一處口子。這個當口,戍忠看到院中的正殿上,一位夫人正憤怒地斥責一個男人。在她背后,另有一人捂著臉歪在一邊。

隔得很遠,戍忠看不清那三人的容貌,只模糊分辯那兩個男人都是深色衣裳打扮。此時戈長老已經搶出了小王,大吼著命戍忠背上人快逃。二人之間正攀扯著小王。

忽一陣風卷著濃煙撲來,嗆得戍忠退了兩步。再抬頭,就見一片刀戈交錯之中,戈長老面朝寢殿方向僵立著,被定住了似的一動不動。戍忠貓腰扛人,往戈的方向一瞥,正看見寢殿上那一幕。

“什么?”棄的心跳驟然提速,混身血液一直向耳朵里涌去。

“他看見……哪位夫人被一個男人砍倒了!”

棄向后一仰,腳下灘涂呼啦啦幾聲暴響。幽揪住他,雙手幾乎把棄的膀子攥出血?。骸澳懵犆靼琢藛幔繆n娘被砍倒了!子畫殺了阱娘!你的命,昭王的命,都是阱娘拿命跟子畫換來的!”

幽手勁奇大,幾乎要把棄的膀子掐碎。棄卻動也不動隨他施為,健碩的身子被少年晃得如風中飄絮。巫鴆掙上前去,一掌分開了二人。棄佝僂著脊背隱在黑暗中,猛看上去像是一塊靜默的巖石,二傻湊過去蹭著他。

巫鴆轉向幽,聲音沉靜:“本巫未曾見過婦阱大人和子畫,不敢妄下揣測。只有一處不合理?!?

幽大口喘著氣,沒理她。

“子畫焚宮是為了篡位。昭王就在眼前,他不殺昭王反而去殺婦阱?而且一位王婦的命再尊貴也換不來王位,他為什么不接著把昭王也殺掉?”

“救兵已經殺到王寢,他一擊失誤,昭王哪還會給他第二次機會!”

“這是你的猜測?還是那個戍忠說的?”巫鴆覺得這里面疑竇叢生。

“戍忠看到子畫殺了妌娘!至于理由、情勢什么的,那還有什么要緊?!”幽向棄逼近,巫鴆擋在前面。少年憤怒的雙眼在黑暗中熠熠閃爍:“子弓!你怎么說?!”

僵硬的巖石動了動,棄緩緩直起身子。巫鴆聽見他的聲音忽然就啞了:“我猜到了,但是……我總認為母親與子畫畢竟有母族一層血緣在,子畫不會對她下手。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了他?!?

母族?巫鴆略感驚訝。

幽斜眼睥著她笑了:“子畫是妌娘的表兄,怎么?你不知道?巫族握有天下萬族秘辛,怎的你們居然也不知道子畫的母妃同樣出自井方?”

這就是拿話氣人了。王宮后寢女子何止千萬,不得寵的后妃別說記錄在冊了,活著時候都沒人記得。子畫的母親便是如此。

井方位于大邑商北土,橫跨太行山井徑口,幅員極為遼闊。歷來是大邑商一處心病。大邑商王族九世之亂時,井方甚至比大邑商還要繁華,自然也就不愿臣服商王。直至后來,井方也像外服諸族一樣:若商王強悍,井方便與之通婚媾和,若商王軟弱,便叛出不朝。

及至盤庚,井方再次歸附,子畫的母親便是井方伯的姐姐。而井方伯的長女后來嫁給了昭王,這位就是婦阱。算起來婦妌還要管子畫叫一聲表兄。

“父親少年時游歷四土,他來到亳邑時,子畫已經是亳邑之主。而母親那時也在亳邑幫助子畫改進農具,修田理土。算起來,父親能娶到母親還是子畫保的媒。”棄苦笑,王族內部本就是強強聯姻,父母與子畫的這一段過去并無多少人知道。

“那么說,子畫既是昭王的表兄,又是婦阱的堂兄?”

“對,父親在亳邑為子畫做工期間與母親相識。后來還是子畫替他出的聘禮,二人是在亳邑完的婚?!?

眾人默默無言,只有二傻呼哧呼哧的喘氣聲。王族內部千絲萬縷全是聯系,他們哪里敢說什么。

只有巫鴆不同,她從小沒有親人,對血緣親情根本毫無概念。她只覺得不合理:“從夏至商,王族哪有親情在。再近的血緣、交情也抵不得王位的誘惑。子畫要真念舊情就不會叛亂逼宮,已經做下了篡位的勾當就更應該斬草除根,沒理由婦阱一死,他就放過昭王。”

幽雙臂一展,作勢要向她拜下去:“巫族果然與眾不同,什么親眼所見的證據都不信,但憑幾句話便可以明斷是非。要不要再找個龜甲卜問一下?十幾年的冤屈你上下牙一碰就能斷個清白,還真是厲害啊。來來來,我替阱娘多謝你?!?

“幽!”棄喝道。

沒料到巫鴆壓根懶得躲,泰然受了他這一拜。幽大怒,立刻拔刀向前。

可下顎一涼,巫鴆手里的銅針已經頂上了他的下巴:“十年屈辱你都忍了,就這幾句話聽不得?我只覺得此中有蹊蹺:王位就在眼前,子畫為什么會退兵?!?

棄上前拉開二人,幽深深吸了口氣,壓下怒氣一字一句地說:“第一,按照戍忠的說法,那時戈長老已經將王宮戍衛放了進來,子畫已經錯失時機,殺了昭王的后果可能是他的力量也被全殲在宮中。

第二,子畫不是空手退走的,昭王給了他一個絕不會拒絕的撤兵條件。至于是什么——你問問咱們這位尊貴的小王,王宮內的九鼎還剩下幾個?!”

九鼎?這倆字一出口,連水邊那兩個人也支棱起了耳朵。

棄默然,巫鴆替他回答:“昭王又給了他三個鼎?!?

姬亶大吃一驚,幽憤怒地看著棄,責怪他把這樣機密之事外傳。巫鴆無知無覺,慢慢忖著說:“勉強能說的通?!?

幽啐了一口,這個女人聰慧得讓人討厭。他轉向棄,一字一頓的說:“我要你去亳邑殺了子畫。不然,我現在殺了你,自己去亳邑。”

他雙手展開,兩把小臂長的柳葉銅刀在掌中轉了一個花,慢慢向棄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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