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臥室的床上，水月漣試圖讓夜晚將自己淹沒。可就像是水杯中始終不肯融化的晶體，腦中跳動的刺痛感讓他感覺有些格格不入了。

暫時停止了嘗試，水月漣轉頭看了眼表盤上熒光指示的時間，放棄抵抗般讓腦海中躁動不安的思緒活躍起來。

與講談社的合作已經正式開始，他需要做的也只是簽下改編合同，剩下的自然有公司的相關方面來具體負責。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他能夠享受到難得的悠閑?！毒幹塾洝纺沁?，也許是上映初期的反響遠超預期般熱烈，發行方松竹藝能在計劃延長檔期的同時，也下定決心加大了宣傳力度。

除了東京街頭以米為間隔的密集海報攻勢，水月漣這些主要演員也被揪出來，重新在各大電視臺的綜藝節目走上一輪。

為了最后幾句電影宣傳而充當幾小時木偶的工作實在過于枯燥，面對已經熟悉的環節做出看上去就過于浮夸的反應，也實在令人提不起興致。

面對鏡頭無所事事的時候，水月漣也思考起屏幕后面觀眾的看法。

“啊，怎么又是這個家伙”，一定會這么想的吧。

以玩笑般的口吻，向最近經常碰面的小田切讓提起這件事。他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對于投資方而言，我們演員積累下的觀眾好感，不就是用來在這種時候消耗的嗎？”

深夜時分回想起這句話，水月漣覺得有幾分道理。

街道上的白色燈光爬過十幾層的高度，映在天花板上已經衰弱成了淡淡的光影。窗簾被夜風吹動著輕輕晃動，頭頂的那團光影也變換著形狀，像是澄澈海面下浮動的波光，又像是一團毫無溫度的雪。

水月漣盯著那里，想找出更為貼切的形容詞，還沒想出幾個，思緒就被突然響起的鈴聲打斷。他愣了下，看了眼屏幕，趕忙按下接聽鍵。

那頭卻是與夜晚過于相稱的安靜，只有呼吸落在聽筒上的聲音，水月漣確認過通話狀態，試探著開口：“娜娜敏？”

“嗯...水月你...還沒有睡嗎？”

“本來想睡來著。怎么，這個時間打過來，有什么事嗎？”

“啊，沒什么...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橋本奈奈未的語調比平?？炝瞬簧?。

頭頂的那塊光斑恍惚間變成了某個人的輪廓，水月漣笑了下，主動談起別的事情。

“工作到這么晚嗎？”

“是啊...今天去講談社拍攝雜志封面和內頁，運營對這個很重視，說是公司還不容易換來的資源...”

這么快嗎？水月漣心想著。索尼音樂與講談社的溝通速度確實有些超出他的預料。只是不知道面對別的事情時，索尼音樂還能不能反應如此迅速。

“水月你還在聽嗎？”

“當然”，水月漣收回思緒，“不過模特這種事娜娜敏應該很擅長，畢竟當時的發型模特什么的。”

“這不一樣吧”，她聽起來有些哭笑不得，“那可是《ViVi》的封面。雜志社那邊也很嚴格，有一點問題就一直重拍...也就拖到這么晚...”

“那你的腰沒問題嗎？”

水月漣的關注點卻在別的地方。

江戶川區的宿舍內，察覺到和她一起回來的腳步漸漸安靜下來，橋本奈奈未注視著夜空中朦朧的黯淡色彩，壓低了聲音。

“沒事的，拍攝現場準備的休息室很好”。

沒來由的，又補充一句，“反正...比新年后的那段時間要好...”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已經是之后的事。

橋本奈奈未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臉頰，感覺到掌心一陣滾燙。又想起這不過是電話而已，松開手，卻注意到室內的燈光將她的動作在玻璃上反射出來。

攥了下拳頭，幾步過去將窗簾拉上。

那邊的水月漣還恍然未知，“什么聲音？”

“沒什么，拉窗簾的聲音，要睡覺了?！?

仿佛是刻意要和剛才的自己劃清界限，橋本奈奈未壓低聲音的舉動聽上去有些刻意。

水月漣也只當沒有注意到，繼續開口，道：“沒事就好...不過如果需要按摩的話...只是按摩而已”。

橋本奈奈未的回復經過電波的傳遞變得過于輕微，“嗯...有時間的話...再說吧?！?

如同她模棱兩可的話語，頭頂的那塊光影也模糊起來。逐漸沉沉的夜色，某些想法與記憶卻突然活躍了。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

明明是結束的話語，她的聲音卻長長拖著。

水月漣也及時想到了什么。

“對了，我下周末在新宿的紀伊國屋書店有簽售會，那天有時間嗎？”

“簽售？是最近的唱片？”

“以前寫過的小說，最近出版社找到公司這邊，說是希望改編成電影，所以合作舉辦了這次活動。”

這也是索尼音樂與講談社交換條件中的一部分。為了盡可能營造出聲勢，利用小說與水月漣各自的名氣則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將原本看起來不相干的人和事放在一起，爆炸時產生的效應既能夠為將來的電影賺來足夠的關注度，又能為那位中野主編的晉升資歷添上枚重重的砝碼。

“小說嗎？怎么沒聽水月你說起過？”

“以前為了籌集學費寫的，我也沒想到會有今天這個樣子...不過，娜娜敏你也應該看過?！?

“嗯？”

“就是以前書架上，左下角那一本?！?

橋本奈奈未恍然大悟起來。

“所以，有時間來嗎？”

也許是被時間這個詞刺激到了，她一下子吞吞吐吐起來，語氣也躲閃著。

“...就算你這么問，下周的行程我也不太清楚...還有運營那邊...總之...如果有時間的話，再說吧...”

沒有給水月漣再次邀請的余地。說完這句她就以明天還要早起為由，將電話掛斷了。

放下發燙的手機，水月漣注意到天花板上的那團光影漸漸化成了積雪的顏色。

雖然她還是沒有給出個確切的答復。不過對女孩子來說，有時候沒有直接拒絕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仿佛是放下了什么心事，水月漣確認了下周的日期，累積已久的困意瞬間就將他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