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水月漣還是沒能實現(xiàn)睡在沙發(fā)上的想法。

不知是不是由于過于繁重的工作讓人生不出任何留戀的想法，后面的時間過得飛快。

新單曲發(fā)售，加上去年拍攝的《北方的金絲雀》也終于上映。這兩件事碰在一起，使得不少原本對他沒什么關(guān)注的人，第一次能夠?qū)⑺聺i的聲音和形象聯(lián)系起來，不由生出“原來他就是唱過xx的那位誰誰誰啊”這種恍然大悟的感覺。然后這種感覺就順著將每個人都籠罩其中的社會關(guān)系漸漸擴散著。

意料之外的奇妙效應(yīng)使得他在最為寒冷的季節(jié)中反而變得有些炙手可熱了。但仿佛要試探他人氣極限一般，報知電影獎和日本唱片大獎相繼送來了邀請。

這種情況下，SME和horipro有些后知后覺地開始了動作。繼年底的各類音樂番組之后，11月26日發(fā)表的紅白出場名單上，終于出現(xiàn)了水月漣的名字。

當然，背后的種種操作用不著水月漣去操心。

輾轉(zhuǎn)于電視臺之間，無論是工作人員愈發(fā)尊敬的態(tài)度，還是節(jié)目中越來越重要的位置，都無法阻止疲勞在看不見的角落漸漸累積起來。

偶爾在街頭看到屏幕里的自己，也不可避免地升起疑惑，“那個人真的是我嗎？”

直到借著電影宣傳的機會，去了次九州的鹿兒島。故意不做任何偽裝在街上來回走著。始終沒有被認出，反而招致來路人看待怪人的微妙眼神。

莫名放心下來，回到東京時又能拿出面對工作該有的態(tài)度。

時間兀自過去，終于來到2012年的最后一天。

在NHK后臺將白天消磨過去，真正輪到水月漣表演的也只有晚上的五分鐘時間。具體唱什么，他或者索尼都沒有決定的權(quán)利，NHK的負責(zé)人一番猶豫之后，還是選了《想要變得溫柔》。畢竟有電視劇的影響力在那里擺著。

最終離開時，雖然思維還沒來得及跟上變化，但在時間上已經(jīng)是新的一年了。

上原良介等在外面，見面后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聲辛苦。

水月漣回復(fù)一聲，跟著他向附近的停車場走去。走過深夜里的瑟縮樹影，無意間瞥到有煙花在天邊閃爍。

因為實在太過遙遠，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形狀，只能望到明亮的光點像是水中的氣泡，在模糊不清的夜晚中緩緩上浮，在蹦出水面的那一刻，于城市的盡頭破裂，化為烙在視網(wǎng)膜上的余影。

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水月漣掏出手機，將屏幕放到最大，卻也只記錄下一團朦朧的光斑。發(fā)送出去后，才想到這個時間她們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入睡了。

上車后告訴他港區(qū)的地址，車輛平穩(wěn)發(fā)動。

雖然是新年的夜晚，道路卻因為返鄉(xiāng)者的離去看上去寬闊不少。過了那個被人為賦予意義的時間點，街道也難以避免地沉寂下來。偶爾有不愿退場的狂歡者出沒在街頭，成群結(jié)隊，相互攙扶著趕往下一個燈火通明之處，像是要把一年積攢下的所有情緒完全發(fā)泄出為止。

回到家中，又和家人慶賀一陣，才回到自己闊別已久的房間。臨睡前取出手機，意外發(fā)現(xiàn)了回信，是橋本奈奈未。

沒有任何文字，只是一張煙花在空中綻放的照片，比他之前發(fā)的那張要清晰不少。

思索一陣，試探著撥出了號碼。

聽筒里的長音重復(fù)兩次就接通了，卻只聽到有些匆忙的腳步聲。接著是一聲，“裕太！”

然后她才開口，聲音如同此刻寂靜的夜晚，“這個時間打過來，有什么事嗎？”

又看向之前煙花的方向，那里已經(jīng)是一團漆黑，水月漣笑了下，“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所以有什么事嗎？”

她對這個頗有些不依不饒的態(tài)度，似乎一定要水月漣說個緣由。

“啊…剛才的照片，是旭川的煙花嗎？”

“嗯，還是比不上東京的吧？畢竟是個小地方，每年也只有新年的時候會有花火表演。”

“比不上什么的…至少要比我拍的好一些。”

她輕聲笑著，情緒通過電波也感染到這一頭，“你那一張…我看了好久才認出來。不是還說對攝影感興趣嗎，怎么拍出這種樣子？”

“嘛…從NHK出來的時候拍的，還是太遠了。對了，你看了沒有？”

“看什么？”

明知故問的語氣。

“之前的紅白…”

她的笑意更明顯了，聲音長長拖著，“那個啊…現(xiàn)場效果和演唱會的時候差太多了吧…母親問起來的時候我都不好說是你啊…”

“畢竟NHK的音箱系統(tǒng)…”

也許是因為太過熟悉，對于橋本奈奈未的種種質(zhì)疑，水月漣總是能飛快地找到理由回應(yīng)過去。

“說起來，北海道的新年有什么特殊的習(xí)俗嗎？”

“真要說起來也和東京差不多吧…蕎麥面和初詣什么的…”

“這樣啊…還以為會有些不同。”

“也許一些傳統(tǒng)的家庭會有吧，我們家就是這樣了”，她的聲音突然輕了些，夾雜著水月漣一時難以分辨出的語氣，“你問這些事情…難道有在北海道過新年的打算嗎？”

驀然間，水月漣想象出了她一個人在房間里捧著手機的樣子。

“不可以嗎？”

水月聽到她的呼吸落在話筒上，聲音像是隔著厚厚的積雪，有些不真切了，“可以是可以…不過，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吧…”

“明天。”

“什么？”

“我覺得明天就很好”。

橋本奈奈未突然怔住，再回過神時，電話已經(jīng)被掛斷了。

看了眼時間，起身來到窗前。遠處山脈的陰影中，所有的燈光都已熄滅。透過玻璃上反射的光線，恍惚間，她看到了自己的表情，連忙撇開眼睛。

又看了眼手機屏幕，電話確實掛斷了。

輕嘆了口氣，卻是想起上千公里外的那個人。最開始接觸的時候，總是一種面對陌生人的禮貌中包含著淡淡疏遠的態(tài)度，就如同他在電視上表現(xiàn)出的那樣。之后熟悉起來，才發(fā)現(xiàn)他潛藏在水面下的小小癖好，比如喜歡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什么的。

所以呢？這次也是玩笑吧？

畢竟是元旦…就算是突發(fā)奇想，在這個日子里也要有個限度才對。

橋本奈奈未這樣想著，躺在床上，觸碰按鈕，最后一盞燈也熄滅了，新年的第一個夜晚終于完全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