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專場表演那天,丁一一給陳嘉漁化了一個淡淡的妝容,讓她看起來氣色很好,很明艷。
她穿了一套改良的旗袍裙,因為腳有傷,是坐在椅子上的,裙擺溫柔的蓋住雙腳。在舞臺的燈光下時,整個人仿佛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
伴奏響起,她握住話筒,微微有些緊張,余光里看見俞潮站在臺下,安靜地看著自己。她輕輕閉上眼睛,輕啟紅唇。
將軍啊——早卸甲——他還在二十等你回家——
戲腔一出,全場沸騰,掌聲和驚呼聲甚至蓋過了她唱的第一句歌。
悲悲戚戚的戲腔,低沉空靈的歌聲,悠悠回蕩在禮堂中。舞臺上的陳嘉漁好似光芒萬丈。
到了楚孟潔的說唱部分。
她還沒有開口下面就有人吹起了口哨,大聲喊她的名字。
男兒忠骨浸黃沙
金戈戎征天涯
身后獄下馬燈
故人算是家
……
楚孟潔的說唱又帥又酷,讓陳嘉漁恍然覺得是在大型的蹦迪現場。
最后兩人合唱最后一句“君還記,酒影里誰人覆你衣……”
鞠躬,退場,臺下掌聲雷動,尖叫聲口哨聲幾乎要沖破了禮堂。
下場之后陳嘉漁坐在候場室里玩手機,還有一個節目結束這次表演。聽楚孟潔說結束了還要合影。
她正低頭給許意晚回消息的時候,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抬起頭看,是排練的負責人,她指了指外面。
陳嘉漁往外看去,有人來送花。
她扶著椅子站起來,心想,有這么夸張嗎?
“方便留個聯系方式嗎?”給她送花的是一男一女,要聯系方式的是女生。
陳嘉漁接過他們手里的一枝粉玫瑰,低頭致謝,略帶歉意的笑道:“抱歉,不是很方便。”
他們走了之后,楚孟潔來叫她上臺合影。
合影的時候是女生站前兩排,男生站后兩排。陳嘉漁站在楚孟潔旁邊,她怕合影把玫瑰花照進去了,反手拿在背后。
她往后放的時候感覺在后面的人身上磕了一下,回頭正要道歉,發現是俞潮,他低著頭,輕輕“嘶”了一聲,好像是玫瑰花上的刺戳到了他。
她把花往自己背上靠了靠,轉回頭去了。
“一二三,茄子!”
拍照的同學按下快門的同時,陳嘉漁感覺俞潮在她后面默不作聲地抽走了她手里的玫瑰花。
她用力捏住根莖,兩人僵持不下,前面還在拍照。
俞潮松開手,她松口氣,以為他放棄了,結果下一刻俞潮伸出食指,放到她手心里輕輕摳起來。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搞得她癢癢的,很想笑。
最后陳嘉漁扛不住癢癢,松手了,俞潮成功抽走她的玫瑰花。
合影結束后,楚孟潔他們要去酒吧,陳嘉漁一個傷殘人士懶得折騰,拒絕了。
外面的夜風很冷,絲絲入骨的寒意。
今天因為丁一一給自己化了個妝所以出來得晚了,匆匆忙忙的連外套也沒拿,這件改良的旗袍雖然是長袖,但是是透明的紗袖,她只能抱著手臂,單腳跳下一級一級的臺階。
她在散去的人潮里艱難前行,她旁邊的女生見她如此,伸手扶她:“我扶著你走吧。”
“謝謝。”
“陳嘉漁。”俞潮從后面的臺階上走下來,拍了一下她的肩。
陳嘉漁停住了,回頭看他。
“什么事?”
俞潮盯了她的臉兩秒,湊近她,飛快地說道:“我抱你。”
陳嘉漁還沒聽清他說的什么就見他彎下腰,兩只長長的胳膊一伸,將她橫抱起來,左手托住她的背部,右手抱住她的膝蓋,抱著她穩穩當當地下樓梯。
他對扶陳嘉漁的女生點頭道謝:“謝謝。”
女生愣著說:“不客氣……”
大庭廣眾之下,所有人都對他們投來各種各樣的眼神。陳嘉漁索性閉上眼,雙手拽著他胸前的衛衣帶子,就當自己瞎了吧。
抱著她走了一段路之后,俞潮說“我說,能不能輕輕拽,我的帽子都快縮成一團了,你有那么緊張嗎?”
陳嘉漁睜開眼,這里人已經很少了。她松開一點點,幫他拉了拉縮起來的帽子。
“陳嘉漁,對不起。”
俞潮在她耳邊低聲道歉。聲音溫和,有些沙啞。
陳嘉漁沒想到他會給自己道歉,幫他理完帽子后順手扯了扯他的兩只耳朵。
“我在看醫生。”她頓了頓,“心理醫生。”
陳嘉漁說完這句話,明顯感覺到俞潮的呼吸都重了。
“高三那年的確發生了一些事情,直到現在我還不能把它完全地講給別人。我和我的醫生第一次交流這件事的時候我是用寫信的方式,其實信很短,只有不到八百字,但是我寫了很久,寫了一天。”
“俞潮,我不是不想告訴你。可能對你來說那就是一件事情,可對我來說太殘忍了,簡直如同噩夢。我的醫生說我需要自我療愈,自我解救,好起來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我知道你沒有辦法理解我的痛苦,我現在還處在一個自我逃避的階段,我沒有辦法立刻進入自我療愈。”
“我很怕說起這件事,連回想起一點點也不行。我會失控的。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說的這些,但是我現在是真的沒有辦法像說一個故事一樣平靜的把那些事情告訴你。”
俞潮的心情有些沉重,說:“我是不能理解你,但是我愿意等你自我療愈。對不起,我那天說的都是假話,你可千萬別信。”
他很著急的又說:“我還把你弄哭了,我當時真是第一次覺得慌亂無措,整個人腦袋都空白了。”
“行了,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請我吃好吃的彌補吧。”
“好勒,您說吃什么咱們就去吃什么。”
4幢宿舍門口到了,俞潮把她放下來,說:“我回去了。”
陳嘉漁點點頭,轉身上臺階,俞潮看著她的背影,無奈,這個女人還真是冷漠啊。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
他轉身走了幾步,忽然聽見陳嘉漁喊他。
“俞潮。”
他立刻回過頭去。
陳嘉漁站在臺階上,宿舍門口的白燈照在她的臉上,看得見她揚起了甜甜的笑容。
“明天你給我買冰淇淋。”
“遵命。”
——
社團文化節結束后的當晚風陵大學的貼吧就炸了,到處是“尋人啟事”。其中點贊回貼數最多的一條是關于大二中文系校草俞潮同學和一不知名美女的八卦。
這條貼子的來源自然就是昨晚俞潮在大庭廣眾之下將陳嘉漁抱了一路送回宿舍,還有人拍了照片,更有無數吃瓜群眾留言親眼所見,人證物證,這條八卦幾乎是石錘。
下面的評論也很有意思,除了大部分的“啊啊啊啊”加無數不知道是表達震驚還是嫉妒的感嘆號,還有一些另類的回復。
我們的校草俞潮同學這是鐵樹開花了?之前我還誤以為他喜歡男人來著。
有人八一八這位被公主抱的仙女姐姐嗎?
作為校草同學的舍友,勸本校廣大女同胞不要再癡心妄想,這位仙女姐姐是校草暗戀多年的青梅,你們沒有機會了。
啊啊啊,樓上的認真的嗎?這是什么神仙愛情!慕了!給我鎖死這對!
陳嘉漁在宿舍里往下翻時,看見有一條貼子說:17級政經系老學姐實名表白今晚唱典獄司戲腔的小姐姐,簡直是仙女好嗎!再順便說一句,沒人覺得她和校草莫名配一臉嗎?
這條貼子下面也有很多人回復:加一,悄悄透露一下,這位仙女姐姐是我們中文系的。
加一一一!樓主請看本校貼吧最火的那條貼子,你的直覺沒有錯!沒有錯!
下面一群熱心觀眾提醒她看那條貼子。
她被吃瓜群眾逗樂了,那位自稱俞潮舍友的同學,是從哪里聽說她和俞潮是青梅竹馬的?
“陳嘉漁,你和俞潮真在一起了?”蘇也轉過頭來問她。
陳嘉漁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說是在一起了吧其實他們誰也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要說沒有在一起吧,好像關系又比朋友更進一步。
丁一一適時的插話進來:“喲,人家有沒有在一起跟你有關系嗎?別是某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
蘇也冷冷的呵呵一聲:“你倒是把自己撇得挺干凈啊,別表面上裝得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罵陳嘉漁呢。”
丁一一的脾氣在蘇也搬進來之后被推向了時刻爆炸的邊緣,她刷的一下撕掉臉上的面膜,指著她說:“蘇也,只有你這種小人才會這么想,我跟陳嘉漁可好了!”
她轉過頭看陳嘉漁:“是吧?陳嘉漁?”
陳嘉漁點頭,她要不點頭,蘇也又嘲諷,丁一一回嘴,不知道又要吵到什么時候了。
蘇也抱著手臂,冷漠的看了一眼陳嘉漁,說道:“別是一廂情愿的倒貼,人家俞潮都沒承認關系呢,你們一群人在吵些什么。”
丁一一說:“嘖嘖嘖,這醋味啊,說話那么難聽,怪不得人家學長不喜歡你。”
“丁一一,你閉嘴!”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安北拍了一下桌子:“安靜安靜!看帖子!新消息!”她特意囑咐陳嘉漁,“漁兒,快看!”
最新一條的貼子是一張截圖。在一條求陳嘉漁聯系方式的貼子底下有一條回復。
本人俞潮,在此跟本校男同胞說一聲,仙女姐姐是我的了,所以別再求她的聯系方式。
陳嘉漁看著那條回復看了一會兒,心里還在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俞潮,俞潮的消息就發過來了。
——陳嘉漁,從現在開始,你是我一個人的了,請停止與其他男生的一切接觸。
——神經啊你。
——乖,明天給你帶冰淇淋。
陳嘉漁忍不住咧嘴笑起來。
第二天是周六,陳嘉漁去奶茶店上班,剛出宿舍門,就見裹著厚外套的俞潮套著衛衣帽子在原地轉圈圈。
她悄悄走到他背后去,踢了一腳他的小腿,咳嗽一聲:“干什么呢?”
俞潮轉過身來,變魔術似的掏出一枝白玫瑰,舉到她跟前:“送你一枝白玫瑰。昨天那枝我已經丟垃圾桶了。”
陳嘉漁接過來,放進自己包里,說:“丟了多浪費。”
“陳嘉漁,你這話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快點走,上班要遲到了。”
“你別岔開話題。哎,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