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禍從天上來
- 天下胡來
- 豆不花將軍
- 3840字
- 2020-02-15 14:03:26
天光云影,南柯驚夢。
胡海若以手支頤,十分認真地聽著。
那少年滔滔不絕講了起來,有些細節幽微之處往往能別出心裁,闡釋出不同常人的獨到見解,雖說有些想法太過天馬行空,過于離奇,有些想法與實際情況不甚相符,比較幼稚,但對于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來說,有如此清晰透徹的思考實屬不易。
胡海若聽得新奇,便也和他談了幾句,說了幾點自己的見解和思考。他是針對此事專門寫過報告的人,所見之精微,所知之龐博,自然不是尋常武人可以與之相比的。
少年見這落魄書生模樣的人竟然學問如此深厚,也是驚喜不已,道:“咦?打仗的事你也懂?”
胡海若笑而不答,不知怎的,他見那少年面上露出微笑,心中泛起一陣暖意,像是想起來了什么美好回憶似的,就又和他談了幾句。
見狀,少年越發的高興了,談興大酣,又開始頭頭是道地大談特談了起來。
兩個人講著講著又講到古往今來天下諸國的著名戰例,相互分析起得失之處。胡海若仿佛一個大孩子一般,講到激動處竟然還做起了手勢,手舞足蹈起來。他講到高深奧妙處,為了怕那少年理解不了,還體貼地舉了幾個小例子,在一旁的泥土之上,用一節小小的竹枝畫起了行軍圖來說明佐證。
那少年也是悟性甚佳,能夠很快跟上胡海若的清奇思維,二人相談甚歡,一問一答,渾然忘記了時間。
眼看日頭即將落山,余暉照耀得池水浮動著淺金色,少年有些戀戀不舍地道:“時間不早了,我要走啦。”
胡海若問道:“走?這不是你家嗎?”
少年囁嚅道:“不……不是……”
胡海若驚呼:“不是?”
少年含含糊糊地道:“是,不過……是我父親家……”
胡海若更加奇怪了,這小孩子家庭關系怎么這么復雜?不解道:“那不就是你家?你怎么還要走,要去哪里?”
少年鄭重地道:“去我該去的地方。”
見那少年滿腹心事不肯說,神色有些不舍和憂慮,胡海若也不多問,他站起身來,以軍中禮節向那少年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說道:“既如此,那我們就此別過了。”
少年見他行禮,有些不知所措,也學著他的模樣慌忙還了禮,說道:“就此別過。”
胡海若沖他笑了笑,道:“好啦,道過別了,我也該走啦。”
少年一奇,問道:“你呢?你要去哪里?你不累了?”
胡海若也學著他的模樣說道:“去我該去的地方。”
少年笑了笑,輕聲問道:“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胡海若看著那少年的模樣,點頭道:“我認為會的。”
不知為何,他有一種直覺,認為在不遠的將來一定還會和這個奇怪的少年見面,甚至還會一起經歷一些什么事,至于具體是些什么,那就不是他胡海若能夠未卜先知的了。
少年不再說話,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緊了緊頭頂束發冠帶,轉身離去。
胡海若抬頭注視著天空飄動的白云,倚著湖邊的柳樹又一次地席地而坐。
他這身衣服此時已沾滿墻灰和青苔,也不怕更臟一些了,任由落日殘存的光輝照射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身形拉成一道長長的影子,映在了池水里被游魚攪動著。
難得浮生半日閑。
次日,胡海若正在房中靜坐,忽然被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破眼前的寧靜。
那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他的房間門外,來人一邊用力拍門,一邊叫道:“壞了,壞了!現在官府正在全城搜捕你!”那是白子游的聲音。
胡海若聞言,站起身來,說道:“進來說話。”
今日,白子游照例出門探查,只見一眾兵勇正在云中城大街小巷逐個抓人盤查審問。
白子游看得好奇,悄悄跟了上去,從兵士的對話中得知他們在抓奸細。由于距離比較遠,聽得不夠真切,待大批人馬走遠后,白子游走上前去詢問了一名剛被一名兵丁詢問過的年輕男子。
那年輕男子奇道:“啥?你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這可是皇城的禁軍,虎賁軍!”
白子游問道:“這位大哥,虎賁軍找你盤問了些什么?”
那年輕男子道:“好像在找一個寧國的奸細,叫……好像叫胡什么的來著……聽說這姓胡的刺探了我北海國大量的重要情報呢!一定是對我北海造成了重大威脅,聽說這次就連虎賁軍中郎將石崇信石大人都親自出手了!唉……這不是找麻煩嘛,天天在城里這么搜捕,我們小老百姓還怎么生活……”
白子游沒有多聽他的廢話,匆匆致謝,立即回府見胡海若。
胡海若聞言,問道:“我的消息是誰泄露的?”
白子游道:“不知,我也是早上才知曉,現在整個云中城都在找你。”
胡海若盯著他,問道:“不是你師父夏公明那老兒在耍我?”
白子游急得額頭見汗,說道:“師尊不會這么做,他沒有理由的!”
胡海若沉吟了一下,道:“知道我的行蹤的,只有你虎丘派!”
白子游急忙辯解道:“可是……李天風也知道。”
胡海若斷然道:“不會是他,他若抓我,絕不會驚動虎賁軍。”
見白子游不說話,胡海若問道:“查到哪了?”
白子游奇道:“什么?”
胡海若將話說得完整了一些,道:“虎賁軍,查到哪里了?”
白子游道:“我回的時候,見他們已盤查過集賢館了。我們……我們該怎么逃?”
聽了白子游的話,胡海若反而坐了下來,道:“不必逃了。”
白子游驚訝得合不攏嘴,問道:“不必逃了?”
胡海若慢慢道:“是的,不必逃了,因為已經逃不掉了。”
白子游急了,搓著手說道:“怎么辦,難道坐以待斃嗎?”
胡海若看著他,好不輕松愜意地笑道:“你急什么?要抓的是我又不是你?我是寧國奸細,你頂多算是個從犯,關個十年二十年也就差不多了,出來之后,又是一條好漢嘛。”
白子游指著他的鼻子,眼睛里好像要噴出火來,說道:“你這人,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胡說八道!”
胡海若嘴角笑了一下,道:“就是這個時候才要多開開玩笑嘛,省得你嚇得流眼淚。你師父讓你跟著我出來歷練,這才哪到哪?這就沉不住氣啦?再說了,既然已盤查過集賢館,說明他們轉瞬即至,這個時候急也沒有用,逃不掉的。”
話音剛落,一名家丁飛奔而至,說道:“兩位公子,府外來了一隊人馬,說要進府搜查。”
胡海若大手一揮,說道:“開門,迎客!”
白子游驚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顫聲道:“你瘋了嗎?”
胡海若以一副很奇怪的表情看著他,道:“家里來客人了,做主人的自然要出去迎一迎,這是最基本的禮節,你師父都沒有教過你?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這就要過去了,你去不?”
白子游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僵立在當場,見胡海若沒有在看玩笑,而是已經起身隨著那家丁走遠了,這才勉為其難地跟了上去,遠遠站在胡海若身后。
吱呀一聲,府門大開,門外一聲雄壯的呼喝:“虎賁中郎將石大人到!”
胡海若迎上前去,見那虎賁中郎將石崇信三十來歲年紀,一身熟銅甲,頭盔正中紋著飛虎標志,身長八尺有余,魁偉異常,虎背熊腰,濃眉大眼,臉部線條如刀削斧砍一般清晰硬朗,一部短髯漆黑濃密,修剪得甚是精心。
胡海若施禮道:“大人請了,不知紆尊降貴到小民的居所來所為何事?”
石崇信雙目圓睜,哼了一聲道:“抓人!”
胡海若明知故問,道:“不知大人所抓何人?”
石崇信深沉的聲音繼續說道:“寧國細作胡海若,你可知他在哪里?”
胡海若點了點頭,道:“知道。”
石崇信瞪著他,問道:“此人在何處?”
胡海若伸出手來指了指自己,說道:“小民便是胡海若。”
石崇信眼睛瞪得更加大了,喝道:“竟然是你!你好泰然自若啊,來人,把他給我綁了!”
胡海若后退兩步,說道:“大人且慢,小人雖名叫胡海若,來自寧國也是不假,但自問來到貴國之后一直規規矩矩,安分守己,一沒偷,二沒搶,三沒殺人放火,四沒打架斗毆,卻是不知抓我何事啊?”
石崇信陰沉著聲音笑了起來,不過笑聲之中一點愉快的意味都沒有,道:“哦?姓胡的,寧國小狐貍,我早就聽說過你,你自然是來我北海做臥底,要不然還能來干什么?”
胡海若正色道:“我是逃命避難至此。”
石崇信走上前兩步,右手扶上腰間劍柄,說道:“姓胡的,你也算是一號人物,既然落到我的手上,我勸你不要藏著掖著,敬酒不吃吃罰酒,乖乖跟我走吧,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了!”
胡海若的表情更加奇怪了,說道:“什么呀就敬酒罰酒的,咱們第一次見面你就請我喝酒?再說了,我還沒落到你手上呢,我不跟你走。”
他這一句話說得就像撒潑耍賴一樣,簡直就是在挑釁石崇信。
石崇信濃眉上挑,按住劍柄的手隱約正在運氣用力,雖是準備發動攻擊。
正在此時,門外小校快步趨近相報:“石大人,司封司李主事求見。”
石崇信一擺手,不見。
他極為厭惡這個李天風,不學無術,游手好閑,仗著叔叔李玄同撐腰而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
“哈哈哈……”李天風放肆的笑聲在院內飄蕩起來。
一個穿紅戴綠的公子哥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群潑皮無賴般的隨從,不消說,李天風不用他請,自己繞過了層層護衛進來了。
李天風走到石崇信左近,也不和他打招呼,而是指著那名通傳小校,笑吟吟地說道:“你這小崽子,張嘴就胡說!我不是求見,我是回家。”
石崇信看著他,說道:“李主事你說什么?什么回家?”
李天風雙手比劃了一圈,那意思,整個一圈都是我的。隨后指著腳下的土地,說道:“這里是我的宅子。”又指著胡海若道:“這位是我的客人。”
石崇信忍了半晌,實在不愿意和他撕破臉皮,奈何他實在是太過分,簡直實在影響虎賁軍捉拿重要人犯,說道:“李大人,你也不看看時間和場合,不要在這里胡鬧,影響虎賁軍辦差。”
誰知李天風竟然也是個直來直去的,聲調更高地說道:“胡鬧?跑到我家里來抓人,竟然還說我是胡鬧?再說了,抓人一向是提督府的職責,什么時候輪到你虎賁軍狗拿耗子了?”
他為人粗魯無文,一句話不光罵了石崇信,連胡海若也被誤傷了。
見石崇信頓了一下,李天風不依不饒道:“石大人,你可知道,這位胡兄……”說著指了指胡海若,續道:“來集賢館投效于我北海,為國家選拔天下賢良之士,那是我的職責,怎么能說是胡鬧?”
石崇信生硬地問道:“選賢……他?這……吏部莫不是要……這是誰的意思?”
李天風反問道:“你猜?”
石崇信眼中的火焰漸漸熄滅,一字一頓道:“你要如何?”
李天風腰桿一挺,說道:“如此人才不可多得,我要把他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