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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忍不住的窺視

是夜,宰相府。

宴廳內燃起了一排排的足有成年男子小臂般粗細的紅燭,一張雕刻著八仙過海紋飾的黃花梨圓形大餐桌上擺滿了一道道香氣襲人的精致菜肴。

十幾名家丁忙前忙后,還有熱氣騰騰的新鮮菜品被源源不斷地被端上餐桌。偌大的餐桌上,只坐著一老一少兩人,李玄同李天風叔侄二人在吃晚飯。

李玄同一臉慈祥地看著那少年狼吞虎咽,說道:“你慢些吃,還有些菜沒有上來呢。”

李天風吞下口中的食物,說道:“叔父,還是你宰相府里的廚子手藝好,你看我最近都餓瘦了。”

李玄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來!天天來!叔叔這里好吃的有的是!”說罷,將一個白色小瓷盅推到了李天風眼前,說道:“你嘗嘗這個,這可不是普通的湯,這是我北海國極北的深海里的一種兇猛的怪獸,名叫鯊魚,用它身上的肉煲成的湯。”

李天風打開瓷盅蓋子,伸筷子進去挑起了里面半透明的條狀物,放進嘴里咀嚼了一下,感覺味道甚是寡淡,撇撇嘴,嫌棄地將這碗皇帝都很少能夠吃到的湯推到了一旁。

“叔父,這是什么破玩意啊,怎么一點味道都沒有?”

“不好喝?那就不喝了,阿福,把這碗湯端走倒掉,后廚的穿山甲燒好了沒有,再去催一下,好了趕快給少爺端上來!”

名叫阿福的仆人匆匆離去,李玄同看著自己的侄兒,滿臉寫滿了寵溺,說道:“天風,你平時多回來陪陪叔叔可好?”

李玄同一輩子醉心權謀,終身未曾婚配,無兒無女,臨到老來膝下無承歡之人,難免覺得孤獨寂寞,因此對這個侄兒特別親厚,尤其溺愛,簡直比親兒子還親。某次,李玄同酒醉后嚷嚷著要當官,他明知道自己這個侄兒不學無術,為人粗魯無文,還是頂著滿朝文武的壓力給他安排了一個既不用外派,同時也看起來風光無限的正五品主事職位。正五品,那可是普通的士子讀書人奮斗一輩子都很難企及的高度。

李天風道:“叔父,不是您讓我平日里多去吏部衙門里去轉轉的嘛,我也不想呀。”

李玄同笑了笑,說道:“衙門里自然要多去轉轉的,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手下人有沒有盡心盡力當差辦事?”

“可是那些事情很煩的,我一過去頭都要暈了。”李天風又伸出筷子去夾另外一道菜。

“唉,也罷,都隨你了。”李玄同很無奈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那可太好了,叔父,那我明日去找胡兄推牌九去了,您可不知道,這幾天可是把我憋壞了,玩得不夠過癮……”李天風眼神中閃著激動的光芒。

“不行!”

沒想到自己剛提出的要求就被叔父一口回絕,李天風十分的不爽:“為什么?”

“你以后少和胡海若來往!”李玄同警惕了起來,看著他的侄子。

“為什么?叔父您不是很看好他嗎?再說了,和他一起推牌九才過癮呢,您是不知道,其他人呀,簡直不值一提,沒法和他比的……”說起賭博之樂,李天風的話又開始沒完沒了。

“不行!”李玄同斬釘截鐵下了定論,“他的事情你少打聽,更加不要參與!”

“好吧好吧,都聽叔父的。”李天風不情愿地小聲嘀咕,胡兄的事不讓多問,叔父自己的事情也什么都不和我說,還說讓我常回來看看他,有什么好看的?

吏部侍郎公生夷的府邸并不難找,在經過幾名熱心居民的幫助和指點之下,胡海若順利地出現在了公生夷府邸的高墻之外。

尋了個僻靜處,胡海若越過圍墻,落在府內一片草地上。

放眼望去,這座宅子不大不小,有些地方看起來還比較簡陋破舊,沒有明顯動土修繕的痕跡,應該就是普通三品官員的居所,沒有任何新奇獨到之處,不僅沒法和宰相府比,甚至還不如李天風私下里置下的那處宅子看起來氣派。

縱躍之時,整個宅院建筑布局情況盡收眼底。胡海若在黑暗處避開府內下人伏低而走,很快便找到了書房的所在,隱約可見燭火透著窗紙,在門前青磚上留下一片暗黃。

通過門窗木質結構的縫隙處,胡海若向內觀瞧,果然,一方書案后坐著個年輕男子,那男子一身淡藍色衣衫,瓜子臉,面色白皙如羊脂美玉,在昏黃的燈火之下顯得神色靜謐柔和,一雙眼睛又大又長,目光正落在眼前打開的一本書上正安靜地看著,左手扶案,右手修長纖細的手指中握著一支毛筆,指節也在燭火的掩映之下好似透明一般玲瓏剔透如美玉雕成。

由于是在自家府邸的私密空間,環境比較輕松愜意的緣故,那男子并沒有束發,烏黑濃密的長發像瀑布一樣披散在兩肩之側,俊雅之極,超逸絕倫。

胡海若心中忍不住喝了一聲彩,久聞公生夷有天人之姿,容貌之俊美在北海國可稱傳奇。據說他剛入仕那幾年,每日出門早朝都常常會引起城中百姓圍觀,其中尤以女子為甚。大姑娘小媳婦見他一面都好像丟了三魂七魄一般,已嫁做人婦的常恨自己遇人不淑,所托非人;待字閨中的嘴上羞澀不肯說,也都把他想象作自己未來夫君的模樣。古有潘安擲果盈車,公生夷也是所差不遠了。那幾年,公府的門檻險些被說媒求親的隊伍給踢破了,怎奈,這位公大人面冷心更冷,硬是誰家的小姐都沒看上,不僅如此,還極其地反對過來談論婚事這種行為,認為這是不務正業,耽誤時間,一開始還好言相勸,到后來便當面逐客,直斥其非,并不允其下次登門了,一時之間不知傷了城中多少少女的春心。

心中一番贊嘆過后,胡海若再次翻墻出了侍郎府,身形隱沒在黑夜之中。

他一路沿著公府門前的大路向前走去,只覺得時間尚早,今日滿足了好奇心,見到了傳說中鼎鼎有名的公生夷一面,日后若真要和此人拼個你死我活倒也算值得。

長街兩旁的商鋪掛起燈籠,照得眼前的道路亮堂堂、明晃晃的,他避開人流,信步所至,走進了一處小巷子里。突然,一個暗紅色的招子在夜空中擺動,微光瀲滟之中隱約可見,那招子上寫的是一個“酒”字。

胡海若舔了舔發干的嘴唇,心里算了算,自己戒酒已經快兩年了。他行伍出身,酒量極豪,又常年在邊軍作戰,高興、欣喜、苦悶、寂寞……任何情感到了最后都會轉化為縱酒狂飲,連伏大白。依稀之間,那些過往和軍中弟兄們大口飲酒的日子又在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自前年調入軍畿處后,工作繁雜,為防出錯,他便再無飲酒,此時丟官在逃,突然見到一家小酒館,心底竟突然升騰起一絲小火苗。

幾杯酒下肚,熟悉的辛辣感在小腹內開始灼燒,一陣一陣的酒意沖擊著他的頭腦,只覺得自己的人生真像一坨狗屎一樣糟糕,無父無母,無妻無子,以往歷盡了千難萬險,做盡了種種臟事惡事才得以生存下來,在軍中立足,在朝堂立足,結果不知什么狗屁原因,自己流落至此,卻還要繼續被命運之手狠狠蹂躪著,被裹挾著,被推著往前走,不得不繼續干那些他早已厭倦得想吐的事情。

陰謀、算計、殺人、栽贓……他早就玩得夠夠的。早知道現如今會是這個樣子,那他當初還不如沒有被林四叔養大,還不如餓死的好,至少他當初若是死了,就不會經歷后面的事情,眼不見心不煩,也不至于在心里裝下那么多腐爛惡心的破事。他有時也會這樣胡思亂想,但馬上就會清醒過來了,抱怨歸抱怨,畢竟什么都沒有活著好,至少,只有活著才能矯情一下,說自己很煩惱、很痛苦,若是死了,那便連這個資格都沒有了。

許久不飲酒,一下子沒收住,三瓶陳年花雕進了肚。暈暈乎乎,久違的微醺之意再次回來了,胡海若很是喜歡這種感覺,這種感覺能讓他暫時放下戒備,摘下假面,想起一些被他選擇性遺忘掉的事情。

小酒館打烊,他起身離開。他越過了人群,踉踉蹌蹌地向自己暫住的府邸走去。

見他喝得醉醺醺的,白子游皺起了眉頭,想上前去和他說話,但最終沒有說,而是自行回房了。胡海若本欲回房就寢,路過會客廳之時見大門緊閉,隱約有亮光透出,忍不住心中奇怪,這個時間,會客廳應該沒人才對,怎么會有燈光?

他走上前去,一掌揮出,推開了大門。喝過了酒,他仿佛渾身的氣勢都比以往強了一些,不愿再去考慮這些舉動是否妥帖。

然而,他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渾身汗毛都要炸起來了。

什么景象?并沒有什么駭人的景象,只是多了一個人。

公生夷正氣定神閑坐在一張椅子上,見到胡海若推門而進,面容不變,依舊冷峻似冰霜。與在侍郎府所見不同的是,此時公生夷的長發被一條雪白的巾幘一絲不茍地束了起來。

胡海若瞪大了眼睛,指著他道:“你你你,你怎么進來的?”他真是心中駭異到了極點,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一路尾隨你至此。”公生夷說話簡潔明了,音色低沉,甚是動聽。

這是胡海若最不想聽到的回答,能夠悄無聲息地跟在他后面,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瞧在眼里,然后在最后時刻繞開自己滿府的隨從下人,還有一個武功不弱的白子游,先自己進入府邸,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等著見自己這幅狼狽不堪的模樣,這是什么人?這還是人嗎?

胡海若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狂跳的心臟平息下來,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公姓,源自周朝姬姓。公兄你是大賢后裔,無雙國士,堂堂北海之光,夤夜而至,不請自來,是為何事?”

公生夷心頭一陣詫異,絲毫沒有料到,這胡海若也當真是博聞強識,一張口就道出了他姓氏的起源,冷冰冰地道:“那你呢?你又來我府上何事?”

胡海若面上笑容依舊不減,道:“那當然是想去見見你了。”

這個回答明顯出乎了公生夷的預料,他的音調出現了輕微的起伏:“見我?”

胡海若點頭道:“是的,沒錯,是去見你。受人所托,有些好奇,一下沒忍住就去見了見你。”

公生夷更加好奇,問道:“所托何事?”

“殺你!”胡海若的回答同樣簡潔明了。

公生夷問道:“殺我?受何人所托?”

胡海若不假思索,答道:“受北海國滿朝文武之所托。”他的聲音拔高了一些,理直氣壯講出了這句駭人聽聞的話。

“胡說!”公生夷有些生氣,語氣也變得更加寒冷了。

“那你且聽聽我是不是胡說。”胡海若笑了笑,又說道:“公大人,你的處境大家都很清楚,也沒有必要揣著明白裝糊涂,小弟有一說一,你可不要見怪。”

見公生夷沒有說話,胡海若說道:“公大人你品行高潔,又才華蓋世,何以落得今天這步田地?連上朝議事這等做臣子應盡的本分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去做了?”

公生夷的臉色更加冷峻了。

胡海若酒意上涌,哈哈一笑,更加放松了一些,道:“還不是因為你公大人太優秀了?你看看你,二十出頭,正三品的大員,滿朝文武哪個不是嘴上說佩服,肚子里嫉妒得不得了?偏偏你還不知收斂,繼續用你的聰明反復打壓著他們的無知,用你高尚的品格映襯著他們的腌臜齷齪,公大人啊公大人,你把滿朝文武都得罪遍了,大禍臨頭了!”

“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里清楚,只是不愿承認罷了。”胡海若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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