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某又擾了一道容娘子，請容娘子勿要責怪。”

謝展開口，透著珠簾打量里面的女人。

容年搭了帕子覆蓋在眼睛上，聲音清冷：“不礙事，謝家郎君有什么事？大晚上的又來一遭?！?

“……容娘子將那把鎖借給秦安，謝某心里萬分感謝，但是仔細一想，總覺得這種稀罕的東西，容娘子就這樣借人了……”謝展慢慢講道，“謝某想著，難道容娘子就不要什么報酬嗎？”

容年低低笑了一聲，“我要什么報酬？你瞧我這雨歌樓里，要什么沒有？錢財，衣裳，首飾，我都有?！?

“……恕謝某多言，”謝展抬眼，“謝某一直在外，多年未曾回長安，我離開長安時候雖然聽說過雨歌樓，但只知道是個酒樓，養了些女人，是尋歡作樂的好去處。不過今天一見，光是這里面的奢華程度……就著實讓在下大開眼界，謝某因此……有眾多疑惑?！?

“謝郎君多心了，只不過是經營得好罷了，并沒有謝郎君想的那些不義之財?！比菽瓯犻_眼睛，直起身子，叫婉笙把簾子掀開。

燭光之下，女人的眼睛透著一股涼意，“雨歌樓，就如謝郎君所說那樣，是個尋歡作樂的好去處。來往客人如此之多，有些人放不下心結，花重金開懷痛飲，只求一宿的醉生夢死；有些人在官場上郁郁寡歡，生活里處處碰壁，千金只買一人傾訴；更多的人是貪圖不曾顯露的放縱，哪怕只有半刻歡愉。人這一生能買許多東西，但歡樂可是極其難買，我做的是你情我愿的生意，這生意，紅火而已。”

“……是謝某多慮了，還望容娘子切勿怪罪?！敝x展表面應了，心里卻總感覺容年不僅僅這么簡單。

這個女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有種看透了事態炎涼的莫名悲傷，總是留了一分感慨。

她好像來自很遠的地方，非常遠。

總之要多留意一些，謝展暗暗想著。自己不過幾年不在，長安竟已有像容年這樣深藏不露的人存在，包括秦安說的那些，這長安愈加繁華，也愈加陌生。

“讓我切勿怪罪，今晚你和秦家的已經說了許多遍。秦遇安愛說，不曾想你也愛說?！比菽瓴[起眼睛，似乎是回想起一些事情，“我遇見秦家小子，是在好幾年前，他常常跟著一群官府人家的子弟來喝花酒，后來不知怎的，聽樓里的姑娘說，秦遇安再也沒跟他們一起，來也只是只身一人。”

容年看了一眼謝展，“這些年來，秦遇安總是一個人，本以為他沒什么知心朋友，直到今天才曉得，他還有個在外頭的好友?！?

謝展沉默，手里緊緊握著茶杯：“……我與秦安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我是最了解他的，我這七年在外頭，現在回來了，秦安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

“秦遇安的事情便是你的事情？”容年眼睛微瞇。

“……我與秦安是多年好友，他的事情，自然便是我的事情?！?

謝展扭頭，不敢看眼前的女人。她的眼睛里有太多東西，讓人感到莫名不適。

“只是……多年好友？”

謝展一愣，容年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只是多年好友嗎？

燈火惺忪下，臉色漸黑的男人咬牙切齒：“不然呢？容娘子難道沒有朋友？沒有要為朋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容年笑道：“有，不過我的朋友不需要我事事操心幫忙，更不需要我一見面就馬不停蹄擔心?！?

謝展很明顯不愿意再提起這個話題，立刻躲開，聲音微冷：“我與秦安的事情就不勞容娘子費心了，謝某再次拜訪，只想知道容娘子借鎖到底要不要報酬，不過聽得容娘子剛剛一番話，自是不要。那么謝某告辭。”

說著，謝展便要站起身子，容年輕輕一笑：“怎么不要？”

男人再度不耐煩地坐下。

“你也說是稀罕東西，這稀罕東西借人，自然是要報酬的。只不過這報酬，還要看情況。”

謝展皺眉，非常不滿：“為何在秦安借的時候，容娘子不說？容娘子這般存心，到時候秦安萬一——”

“我要的報酬，秦家小郎君一定有的，而且一定承擔得起?！比菽甏驍嗨脑?，瞥了一眼謝展，“倒是你，急什么？”

謝展語塞，怕再次引到剛剛的話題上，只好閉嘴。

女人也沒問他，自顧自慢吞吞講道：“本來沒想好，剛剛卻忽然想好了。我要的報酬，是兩枝桃花?！?

什么？兩枝桃花？

謝展不解地看著容年：“容娘子若是想要兩枝桃花，這還不簡單，等到桃花開的時候，謝某會為容娘子折兩枝開的最好的桃花，親自送來?！?

容年挑眉：“我要的桃花，你可不一定幫的了?！?

摘一朵花自己還幫不了？謝展皺眉，愈發不解。

“這兩枝桃花，要在春風最柔的時候盛開，要在日光最暖的時候綻放，要秦遇安和心愛的人一起折下。這樣的兩枝桃花，在我這里才會一直嬌艷燦爛?！?

容年看著謝展漸漸沉默的模樣，勾起唇角，目光沉沉。

“所以謝當期，你還幫得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