嫵無愣了一下。

謝朗對她笑了笑，那雙好看的眼睛里第一次展現出了嫵無看不懂的復雜情感。

然后謝朗轉身，像往常一樣，不急不緩地，一步步離嫵無遠去。

嫵無看著，卻有一種感覺。

好像謝朗這次走了，便再也抓不住了。

有些時候你不想往前走，命運卻像一個齒輪，緩緩開始轉動，推著你身不由己地往前走。

可嫵無咬了咬唇，最終沒有開口。

回到閨房后，嫵無收到了王穎之的拜帖。

王穎之今日穿了一襲藕荷色的衣裙，腰間佩了一塊暖玉，與之前相見時大為不同。

“嫵無姐姐……”

看見嫵無，王穎之似乎想說什么，可最終只是喚了她一聲。

嫵無笑起來。

“若是日后成了親，便不能這樣喚了，該是我叫你皇嫂才對。”

王穎之眼眶忽然就紅了。

“嫵無，你真的要嫁給三皇子嗎？”

嫵無愣了愣。

這傻丫頭，原來是在擔心她……

她拉過王穎之道手，道：

“三皇子他……雖然癡傻，人卻不錯。與我來說，未必不是一個好的歸宿。”

王穎之點點頭，想說什么，卻又沒有開口。

嫵無看著她，對著她笑了笑。

王穎之咬了咬唇，道：

“我……不知道我的心意……”

“父親他……”王穎之眼中閃過一絲厭惡，“讓我爭取做太子妃。”

“我不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太子哥哥很好……可是我……”

王穎之眼中有失落。

“太子正妃之位，是一個極好的歸宿，不知道多少女子眼饞著這個位置，這我并不是不明白……”

“從小父親便告訴我，我將來是要做太子妃的人。”

“可我常常想，為何我的命格生來便已經注定。”

“我一邊厭惡著，一邊極力反抗父親的教誨……”

嫵無沉默著。

“父親讓我學習女戒，我便練劍……父親讓我練琴，我便習舞……”

“明明我做了這么多，可為何依然是這個結局？”

王穎之笑起來，笑得臉色慘白。

嫵無拉著王穎之的手微微用力。

身在宰相之家，便注定失去了所謂的自由。

“這不是你的錯……”

王穎之眼中灰暗。

“哥哥常說謝家大公子如何出色，如何清朗俊秀。我便一直心生向往。”

“我的父親……很臟。我恨著這樣沉迷女色的父親，我也恨著這樣明明知曉卻無力作為的自己……”

“你哥哥，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干凈的人。”

王穎之眼中微微有些亮光，很快便灰暗下去。

“可我注定與他無緣。”

王穎之笑了笑，對著嫵無道：

“見笑了，忘了吧。”

嫵無看著這樣的王穎之，心里微微一抽。

她又想起王穎之之前風風火火闖入她的閨房，想起王穎之眼中的光。

不知道什么時候，王穎之也學會了小心翼翼地隱藏起自己的情緒。

她看了看王穎之，輕輕地，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

就好像謝歡曾經對她做的那樣。

深宮。

趙月笙一個人坐在棋盤前，自己與自己對弈。

黑子與白子都走得很扎實，一步一步，卻暗藏殺機。

趙月笙落下一顆白子。

看著白子在整個棋盤上的位置，他笑起來。

人生如棋局，也不過是場博弈。

只不過……輸的人，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也深陷棋局。

并且，他是個賭徒。

謝家。

王穎之剛走，嫵無便迎來了意料之外的客人。

來人是三皇子的殿上太監。

他一見到嫵無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著嫵無道：

“王妃大人……恕咱家無禮……快些隨咱家進宮吧！”

“三皇子殿下吵著要見您哪！咱家一勸，三皇子殿下便拿東西砸咱家的腦袋……”

“咱家實在是勸不住啊！還請王妃大人即刻進宮……”

嫵無嘆了口氣，應允了他，隨他上了轎。

殿上太監名叫福壽，看上去很清秀，不像個太監，反倒像哪家的公子。

趙月笙在宮中的日子怕是很不好過……若是太子或是宣王，想見她直接傳喚便可。

可趙月笙甚至要拿東西砸福壽……

轎子七彎八繞地，在一處極為偏遠的宮門前停了下來。

嫵無下了轎。

宮門上一塊牌匾，題著樂笙殿三字，宮門緊閉著。

福壽上前打開門。

剛一開門，便橫空飛來一物件。

福壽躲閃不及被砸了個正著。

嫵無定睛看了看，發現是個暖手的湯婆子的棉花套子，已經破破爛爛。

所幸是個軟的物件，福壽驚魂未定地撫了撫胸口。

趙月笙還在往外扔東西，兩個小太監站在邊上，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苦著臉。

看見福壽帶著嫵無來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福公公……”

嫵無還沒反應過來，福壽便和兩位小太監一道極為麻利地退了出去，還關上了殿門。

趙月笙像是砸累了，坐在地上喘著氣兒。

嫵無猶豫了一下，走上前。

趙月笙看見嫵無來了，眼神一亮，想要站起身，卻好似腿麻了，一個踉蹌就撲向嫵無。

嫵無躲閃不及，結結實實地被撞倒在地。

趙月笙看著纖細羸弱，重量卻不輕，壓得嫵無喘不過氣來。

趙月笙連忙起身。

“姐姐你來了！”

“他們說，你是月笙的王妃了……姐姐，王妃是什么意思啊？”

嫵無站起身，剛要開口，不經意間看到趙月笙手臂上的一道青痕。

她下意識地抓住了趙月笙的手臂。

趙月笙眉頭皺了皺，慘兮兮地看著嫵無。

嫵無放柔了聲音，對趙月笙道：

“三皇子殿下，給我看看你的手。”

趙月笙瑟縮了一下，猶豫了一會，還是緩緩伸出了右手。

嫵無拉起長袖。

纖細蒼白的手臂上，遍布了各種各樣的青紫痕跡。

嫵無愣住了。

趙月笙飛快地抽回了手，把手重新藏在了長袖底下。

嫵無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拿出一瓶隨身攜帶的傷藥，嫵無強硬地拉過趙月笙的手，小心地給他上了藥。

“三皇子殿下……疼嗎？”

趙月笙點點頭，又飛快地搖搖頭。

嫵無嘆了口氣，低下頭繼續給趙月笙上藥。

趙月笙眼里有些復雜。

想了想，他低低地開口：

“謝小姐，叫我月笙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