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踩在土地上，燥熱從腳底襲來，李巖緩緩挪動腳步，站在了城門外三丈遠，這會給他一點虛幻的安全感。

“官爺，我就要死了，賞點吃的吧。”

干裂的嘴唇張開，喉嚨里發出沙啞的聲音，李巖臉上面無表情，語氣里沒有哀求，只有麻木。

這些饑民就是行尸走肉，已經喪失了溜須拍馬的能力，周什長他們也不見怪。

“哈哈！小子你來的挺巧，如果早來一段日子，就別想活著離開，不過現在你有福了，上頭不讓我亂殺人，軍令如山我不敢違背。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城西二十里外有一鐵劍山莊，那里的鐵劍門正在招收弟子，不問出身，你可以到那里碰碰運氣。”

“多謝。”

李巖轉身離開，至于對方是不是騙自己，拿自己開心，李巖不在乎。

周圍沒吃的，官兵不殺自己就算好了，不去鐵劍門碰碰運氣，難道等死不成。

“什長，鐵劍門可是我們這里最大的門派之一，他們竟然在招收弟子？城里怎么沒有消息呢？”

瘦高個有些驚訝。

“你這個家伙，是不是家里有人想進鐵劍門啊。不過，他們這次招收的是外門弟子，都是送死的短命鬼，你就死心吧。”

周什長也不隱瞞，將自己知道的消息說了出來。

“鐵劍門分為內門外門，內門弟子主要修煉武功，前途遠大。外門弟子負責到處尋找稀少的礦石，經常到險惡之地，死人是家常便飯，所以才經常大規模招收弟子。”

扇扇子的大胡子兵丁擦了一把臉上的汗，看著道路上漸漸消失的人影。

“那也不錯，成了外門弟子，只少有口吃的，不用現在死。”

“嘿！”

周什長翻了個白眼。

“你以為外門弟子就容易當了，那也必須經過考驗，嘿嘿，那可是會死人的考驗。”

李巖這個時候，聽不到身后幸災樂禍的議論聲，向北繞過縣城，走到了城西門外。

他不知道什么是鐵劍門，卻知道只要成為他們的弟子，就能有口吃的。

可是，李巖現在已經餓了三天，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腳步輕浮好像走在棉花里，身體甚至感受不到熱，反而覺得有點發涼。

“怎么，太陽變冷了嗎……”

停下腳步，李巖疑惑的抬頭，眼中的太陽開始有點模糊，渾渾噩噩的精神，花費了一段時間，才知道自己快要死亡。

這些年，李巖接觸了很多死亡，知道人們死前的樣子。

不過，接觸的越多，李巖越不想死，一種叫做不甘的情感，一直支撐著他。

門口的兵丁，竟然可以大口喝水，那么縣城里的那些人，現在也一定可以吃米吃菜吃肉吧。

自己的父母辛勞一年，種出的糧食換不來一身衣服。

現在別人可以吃肉喝水，自己卻要死亡。

憑什么！

噠噠！

噠噠！

李巖扭頭向身后，一匹灰毛瘦馬拉著一輛馬車，朝著這里跑來，趕車的是一名穿著考究的大胖子。

馬車從李巖身旁駛過，帶起的灰塵撲了李巖一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打開車窗簾子，一個小胖子探出來圓腦袋朝李巖啐了一口。

“哈哈哈，瘦黑猴子，吐你臉上了！”

圓腦袋歡快的拍手，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歡兒，別胡鬧，我在給你說正事！”

“知道了，爹。”

圓腦袋悻悻的回到車里，繼續聽趕車的爹訓話。

“我已經給你打點好了，走火焰橋的時候，只要穿上那雙靴子就不會有生命危險，最多就是燙傷，你只要忍過這一關，就能成為外門弟子，到時候會有人關照你。”

“嘿嘿，別人當外門弟子就要去拿命去拼，你只要做做樣子，就能直接去打造兵器，雖然比不上內門弟子，卻也是一個好差事，而且有了鐵劍門這個靠山，我們的生意也會越來越好……喂，你怎么還在吃啊，認真聽我說話！這次你要成不了鐵劍門弟子，我就餓你一天，不，餓你兩天！”

趕車的胖子正說的得意，一回頭看到自己的兒子在認真的啃雞腿，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立刻大怒。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考過！”

小胖子聽到挨餓，身體一個激靈，用袖子抹掉嘴上的油水，隨手扔掉啃成了骨頭的雞腿。

看著慢慢遠去的馬車，李巖臉上漸漸有了神采，表情猙獰起來。

唾液在臉上風干，李巖并沒有去擦拭，而是用將左臂伸到了嘴前，張開嘴巴狠狠的咬了下去。

那匹馬，身上的肉都比自己多，憑什么！

手臂上只有皮和骨，牙齒輕易咬開干燥的皮膚，苦澀的血液流進了嘴巴里。

咕嘟。

咕嘟。

血液流進喉嚨，流進肚子，干渴的嗓子得到滋潤，腸胃好像死而復生，重新煥發活力，拼命汲取著血液。

說書人有一句話，李巖記得很清楚，也很喜歡：布衣將相，英雄無種！

我的命，我自己去爭！

牙齒咬合，一塊皮肉脫離了左臂，李巖將這塊肉囫圇吞下。

似乎，沒有想象中的疼痛。

看著自己缺了一塊皮肉，鮮血琳琳的的左臂，已經露出了一些蒼白的骨頭。

自己的肉，味道真難吃。

這是李巖現在心里的想法。

不吃，根本走不到鐵劍門就會死，吃了，得不到治療也一定會死。

要么餓死，要么病死。

脫下骯臟的上衣，一條條肋骨在皮肉上凸顯，李巖將衣服折疊成條狀，用力把左臂的傷口緊緊包住，血液滲透衣服，一滴滴的落在泥土里，隨后就被風沙掩蓋。

血液一直在流逝，李巖的生命也漸漸流逝，時間如此緊迫，身體獲得了一點能量后，繼續抬腿走路。

剛剛走了一會兒，就發現了一個雞腿骨頭，盯了兩眼半埋進塵土的骨頭，李巖蹲下身撿起了骨頭，塞進包在左臂的衣服里。

這可是美味啊！

呵呵，別人的垃圾，自己的美味。

當天邊出現火紅的晚霞，李巖終于走完二十里路。

鐵劍山莊很好找，因為那是一片龐大的莊園，比李巖的村子都大一倍，更關鍵的是，通向莊園的道路兩旁，竟然還生長著翠綠的柳樹。

柳樹竟然綿延十里。

這些葉子和樹皮里，一定有很多水，味道一定比自己的肉好吃，真的想要吃啊。

李巖滿眼渴望的盯著柳樹，卻不敢有所動作。

周圍有三名大漢，頭戴斗笠、身穿青袍、腰挎大刀，來回巡視，目光就像鷹眼一樣銳利，只看了李巖一眼，李巖就忍不住身體發抖。

在這個年月，縣城外都寸草不生，樹木早就被砍光，鐵劍門能夠讓這里的柳樹不缺水，說明他們有很多錢。

這里的柳樹這么茂密，沒有受到破壞，說明鐵劍門夠狠夠強大，強大到讓無數餓死的狂暴饑民，都得不到一根柳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