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黑球身上就沒有透露出半點六歲孩童該有的稚氣，有的，是令人咋舌的暗黑氣息。

眼見黑球手起劍落，洛九劍的衣袖裹著模糊血肉，滾落去那火堆旁邊，肉塊顏色異常扎眼，著實駭人。

也不知是從什么地方，嗅覺靈敏的蛆蟲蠕動它肉白色的身軀，從密林之中竄出，每一截蛆肉肌膚滿滿生肉。

無數巨大的，乳白色前所未有的蛆蟲，立刻吸食掉了那塊被黑球硬生生割下來的朽肉，原本白亮色，頓時染上淡紅芬芬，成為一條乳紅色的優質蛆蟲。

黑球捏劍的手驚得不住顫抖，遍地密麻的蛆蟲他是見過的，而且，記憶猶新。

兄長死時的尸體，就是被這些突然出現的家伙蠶食掉的。

溪水中，探出個猥瑣面孔，陰笑，狂傲著從衣裳里面探出一個人的手骨，塞到嘴里細細舔舐。

這人眼球凸出，面部扭曲，腮幫子大得跟個癩蛤蟆似的，面相及其難看，但他強健的體魄和熟悉的輪廓，黑球還是準確判斷出來，這人就是村里的打鐵匠。

“鐵叔……你…你怎么。”黑球剛才還準備對洛九劍痛下殺手，現下，卻被更加可怕的打鐵匠嚇得舌頭打結。

打鐵匠爬出淺溪，朝著黑球齜牙咧嘴掏了掏他的沖天大鼻孔。

“小東西，好的不學?！彼涯侨耸止谴У窖g黑兜里，湊到迷迷糊糊的洛九劍面前查探所有傷口，又探了探他的鼻息，方才松了一口氣，“還活著?！?

黑球怕得要死，撒腿就想跑。

哪知道打鐵匠是長得四肢粗壯，可覺察力也是驚人得很，眼疾手快，黑球瘦小的個兒就被他扯著衣裳拎起來。

“叔…鐵叔……放了我吧，黑球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所以才……”他拼命擺動身體，四肢發了顛，不停地掙扎。

打鐵匠撿起一把吃了洛九劍肉塊的紅蛆蟲，全直生生塞進黑球的嘴里，頓時漿液爆出，黑球吐得嘩嘩滿地。

到底還是個六歲的孩子，被這樣折磨，黑球哭得絕望，滿臉淚花，卻連叫喊聲都沒有了，他怕自己喊叫一聲，那些恐怖的惡心玩意兒便滑進食道，進到肚子里去。

“哈哈哈……”面對黑球的掙扎和絕望，打鐵匠不以為意甚至笑得更加放肆，“小家伙，人肉可不好吃，吃人肉得的病癥，可是藥石無靈，回天乏力，跟著鐵叔多吃吃人間美味多好?！?

洛九劍已經開始意識模糊，但感覺自己傷口酥麻，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上面啃食，他努力睜開眼睛，卻看到無數蛆蟲爬到他的傷口上，還有秦白墮，因為外傷太多，他這妻子，已經完全被蛆蟲包圍。

他也顧不得自己身上，使勁扒拉開秦白墮身上的蟲子，可是這些蛆蟲，是真的太多。

慌忙之下，他驅動內力，一掌便隔著秦白墮的身體打死了許多，待到一旁欺負小孩兒的打鐵匠扭過頭來，他的蛆蟲早就死了一大片，獨獨洛九劍耗力過多，沒等打鐵匠上火收拾他，他便因內耗過多而完全昏迷不醒。

打鐵匠氣上頭來，扔掉被他懸在半空的黑球，先是碎碎叨叨洛九劍不知好歹，再是兩只手往肩上把這兩口子一邊扛一個，扭頭對著黑球冷眼道：“在鐵叔屁股后頭跟緊了，否則，不是我吃了你，就是你吃了這些蛆蟲。”

黑球難受得邊咳邊嘔，嘔吐物中摻雜著肚中黃水酸水，乍一看，著實令人有些心驚。

他也顧不得自己是有多難受，陰詭村到今日的模樣，他也茍且活到今日的模樣，再苦再痛再難受，也好比死了強，所以打鐵匠這惡心玩意兒去到哪里，黑球也緊實跟在后頭，不敢造次。

從深林穿到再深處，深處再穿到深處的竹林深處，以致于洛九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差點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看到換好的衣裳，又摸了摸胸口，有包扎的藥，他松了口氣，幸好。

既是為了弄明白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又是想找到重傷的秦白墮，他開始瞎逛，從陰暗潮濕的山洞出去，便是那片竹林了，不遠處有個小孩兒在劈柴，很是眼熟。

洛九劍再往前仔細查看，是了，就是這個說想吃他的瘦黑小孩兒。

“小孩兒！”

黑球悶頭悶腦地干活，他也沒想到，這個男人怎么會醒得這么快？可是鐵叔一日前扛著那個女人出去，他又因為吃人肉和這個男人算是結下了梁子，這回怕是小命難保。

黑球眼珠子轉得溜快，扔了手里的斧頭拔腿就往竹林里面跑。

“小孩兒，你跑什么啊你？”黑球算是見識了，受了重傷，睡了三天三夜還能這么瞎蹦跶的，目前這個男人在黑球的眼里，尚且還是第一個。

洛九劍將黑球衣裳提起來，整個黑瘦的身體都被懸在半空，黑球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小孩兒，這一天天的，不是被打鐵匠欺負，就是被洛九劍嚇唬，不是沒了父親小妹撞上瘟疫，就是兄長死了自己生生餓了三天，人生的大悲大難，也就只有黑球才能在短短六年的人生里體會個夠。

“小孩兒，我問你，是不是那壯漢救的我？”

黑球被他懸在半空，不鬧不動，不悲不喜，簡直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木頭，反正就是不回答洛九劍的問題。

洛九劍有些無語，嘆了口氣：“在溪邊時，躺在我身邊女人現在在哪兒？”

“……”

黑球像極了個冷血動物，耷拉著臉，死活不講話。

“那個拿蛆蟲惡心人的家伙在哪兒？”

黑球也沒想到，這個男人連問了他三個問題，沒一個是關于他曾說要吃男人的事，但是卻又提起了蛆蟲，蛆蟲這兩個字在黑球這里，如今算是絕對的禁忌，實在太過惡心。

黑球一直閉口不言，洛九劍有些惱了，不過，他還沒發火，這小孩兒反倒是蹲在地上干嘔起來，嘔出了許多腸胃泌出的東西，小臉吐得通紅，看上去是十分難受，就算再無情的人，見到這么瘦小的孩子這副模樣，也還是會起惻隱之心。

洛九劍蹲下身去，輕輕拍打黑球的背，摸到黑球這樣小小的骨頭架子，聲音也變得輕柔：“你沒事兒吧?！?

黑球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盡情哭的地方，忽然抱住洛九劍龐大的身軀，把他的瘦弱全都抵在洛九劍的身上，眼淚，終于是崩潰傾瀉，哇哇大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從洛九劍身后伸出一只手來，輕輕給黑球擦拭眼淚，洛九劍扭過頭去，秦白墮的英朗面目印入眼簾，只是，太過蒼白。

“你還活著……”洛九劍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但喜是大于淚的，那高興得突然亮起來的眼珠子，活脫脫是要立馬蹦到秦白墮的身上去。

可秦白墮倒好，反而安心安撫黑球，完全不搭理他。

“秦白墮，你什么意思，這小孩兒比老子還重要嗎？”

秦白墮白了他一眼，非常不屑：“當然比你重要，這可是我兒子?！?

“你，你兒子！”

這次，洛九劍可是真的眼珠子要掉出來了，簡直氣得冒煙，把只管自己哭喊的黑球扔到秦白墮懷里，就差跳起來跺腳。

“好你個瘋婆娘，你給老子說清楚，什么兒子？”

秦白墮甩了甩衣袖，抱著黑球站起來，對著洛九劍就是一頓罵：“你兇什么兇，這小子不僅是我兒子還是你兒子，怎么了，搶你武功秘籍還是插你一刀了，你急眼我還沒急眼呢。”

洛九劍懵了，黑球聽到這話也不哭了。

二人異口同聲地驚異：“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