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遠征在會議室沒走，其他人見狀也都不好離開。許久不吸煙的喬遠征點著一支煙，仰著頭默默思考著，整個會場的氣氛緊張而凝重。

喬達有些坐不住了，不耐煩地催促道：“爸，我認為楊帆的方案符合我們的初衷和定位，向陽的方案跟他比起來就是在賣弄才情投機取巧，完全不可取。這還有什么可猶豫的，早做決斷我們可以搶在潤德和天驕前面，否則讓他們搶占了先機，這場仗可就不好打了。”

喬巧在一旁不悅道：“哥，不要把你的個人感情摻雜到工作中來好不好，即使向陽的設計不盡如人意，我覺得你也用不著在剛才那種場合下口出不遜教訓人。況且，我認為向陽的設計別具一格，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

喬遠征眉毛擰得更重，把煙用力碾滅厲聲道：“行了！你們兩個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座的叔叔伯伯都是遠征的元老，大家還沒說話，輪得到你們說三道四的嗎？”兩人互白了一眼不再作聲。

喬遠征坐直了身子，苦笑道：“這么多年，第一次感覺決斷之難啊。大家跟著我干了這么多年，風雨同舟，如今這一仗又是一場硬仗。公司的半個身家都投到了皇家御苑，贏了我們就又掙回一個遠征，輸了可是損失慘重。這個事情我不能完全做主，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大家都說一說吧?！?

大家互相看了一看，似乎誰也不想先發表意見。

坐在喬遠征身邊的副董事長徐靜川先開了口：“我先說吧?！?

喬遠征點頭道：“靜川，你我多年故交，遠征是你一手扶持起來的，你說說吧?！?

徐靜川點頭道：“實實在在地說，我確實被楊帆的設計打動了。我心中的皇家御苑就是這個樣子，不落俗套、不盲從他人、做引領潮流的高端商業住宅一直是我們遠征的目標，如果按照楊帆的設計，那么皇家御苑將無可爭議地成為西城區標志性商業住宅，也一定會是遠征房地產事業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但是，當我聽了向陽的設計后，我的信心動搖了。我突然有了一種許久沒有過的感覺：我想家了。遠征，我突然想起我們小時候在鄉下度過的日子，下河摸魚洗澡，池塘洗菜淘米，在烏篷船上睡午覺，在蘆葦蕩里捉迷藏，到了晚上聞著家里的飯菜香味兒、聽著父母的召喚往家跑，有時候甚至還要挨上一頓胖揍，盡管那個時候燈不亮、床不軟、路不平，可我覺得那才是真實的家。我們造房子就是要給人住的，就是要給業主一個家，可我們已經在鋼筋水泥混凝土里邊把家的概念給模糊和麻木了，我們更多想到的是檔次、價值，卻恰恰忽略了家的情感屬性，忽略了業主需求。對于皇家御苑和月港情灣，我的感覺是，我喜歡皇家御苑，但我愛月港情灣。如果讓我選擇一個作為家的話，我選擇——月港情灣?！?

徐靜川一番話說得極為動情，言語間眼中竟泛起淚花。在場諸人紛紛頷首。

喬達有些不甘道：“徐董，話雖如此，可你也知道，我們的小區硬化綠化都已經接近尾聲，從法國、澳洲苦心搜羅高價進購的名貴樹種已經移栽完畢，如果采用月港情灣的設計，所有的一切就要重新布局，再加上項目的更名、報批等一系列事宜，損失的時間、金錢將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這個問題你們想過沒有？”

喬達所說的問題也正是大家心里所擔憂的。徐靜川點點頭道：“你說得對，所以，我的想法代表我個人，如何決斷，主要還是看喬董的意思?！逼渌乱哺饔邪l言，大體還是兩個意見，但都或多或少地透露出對月港情灣的偏愛。

喬遠征知道，作為一家之主，該是他做決斷的時候了。他伸手止住了大家的交談道：“各位董事，大家為遠征效力這么多年，功高勞苦。大家也知道我喬遠征的為人，我追求完美、絕不將就，遠征崇尚高端、重視檔次，但更在乎業界良心。這次兩個方案之爭，給我不小的啟示，我們把業界良心掛在嘴上，卻沒有真真正正去用心去做，沒有真正想過我們的業主究竟需要什么。這一次，也給遠征未來的發展敲了一個警鐘，我們還是應該少一些金碧輝煌，多一些口口相傳。我看，就從我們這個項目開始吧，大家舉手表決一下，同意按照皇家御苑設計的舉手?！眴踢_猶豫了一下，把手舉了起來，陸續稀稀落落又有幾人舉起了手。

喬遠征接道：“同意按照月港情灣設計的舉手?！闭f罷自己先舉了手，響應者眾多，喬達無奈地垂下頭不再作聲。

喬遠征看了一眼喬達道：“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顧慮，推翻皇家御苑會造成一筆不小的損失。這個項目的定位是我的主張，所造成的損失不用大家負責，我一個人承擔。而月港情灣是我們一起做出的決策，前景如何，我們共同面對。大家有什么意見？”

大家紛紛表示要與喬遠征共擔損失，連喬達也勸父親不要意氣用事，既然是董事會定了的事情，就集體承擔，好處大家占、損失一人扛，這是斷然說不過去的。這讓喬遠征很欣慰，畢竟是大家一起風雨同舟過來的，關鍵時刻人情還在。他止住大家繼續道：“我謝謝大家的好意，真的很感動。不過我說出去的話不想收回，而且我對月港情灣絕對有信心。在商言商，損失的我們自會找回來，等設計完畢我們研判一下市場，可以適度提高售價，這都不是問題。不過我有一個想法，既然月港情灣的設計是向陽提出來的，我們就跟天海說，讓向陽擔任施工顧問、監制和指導，這樣能保證這個設計理念更好落地?！?

喬達在一旁趕緊道：“爸，我覺得不妥，我們拿過來設計照做就是了。說實話，這個項目是我在負責，我在心理上有點兒拗不過這個彎兒來，你讓他來我怕我們倆工作上恐怕不會合拍。”

喬遠征斜了他一眼道：“哼！我說讓你繼續負責這個項目了嗎？從現在開始，你從這個項目撤出，這樣就不會不合拍了吧？”

喬達一下子啞口無言，臉漲得通紅，卻未敢發作，悻悻坐下。

喬遠征轉向徐靜川道：“靜川，這個項目你正式接手全權負責，創意設計方面的事情雖然有向陽，但你經驗豐富，要多替他把把關。散了會就跟周天海去談，讓向陽馬上過來。關于皇家御苑已經實施，但是與月港情灣有沖突的一些地方，要大膽地改掉，不破不立，不要怕壇壇罐罐被打破最后搞成了四不像。最大的一塊投資就是在那些名貴樹種上，去跟區里管園林綠化的部門談，折價出售，也算搭了一條人脈送了個人情。最麻煩的事情是項目的更名報批手續，這件事我親自去辦。”徐靜川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