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罕見地下起了雨,細雨蒙蒙,絲絲縷縷,滴落在山間,群山逐漸覆上了一層朦朧而凄清的面紗。感受著雨絲的涼意滴落在身上,我沿著蜿蜒的山路上攀,沉默地上攀。
回憶起了一切的我,此時心中難以泛起任何波瀾。數百萬年的漫長時間已經洗刷了我的情感,除了某些彌足珍貴的記憶外,已經沒有什么能影響到我了。大概人終究只是人,活久了就會壞掉,我已經壞掉很久了,無法修復了。
到了山頂,矗立在我面前的是一座尖塔,并不高,也就四層左右,青苔和藤蔓爬滿了塔面,似乎很久沒人清理了。鐵銹的塔門前掛著一張牌子,古老的字跡寫著:自然之友。
走上前,正準備敲門,門卻已經開了。王子苓站在門內,笑了笑:“沒有迷路嗎?”
“很遺憾,沒有。”我說著走進了塔內,隨手脫下濕了一半的外套,扔在一邊的桌子上。
“嗯?為什么不用魔法避雨?”王子苓一邊把門關上一邊問我。
“魔法用久了,有點不喜歡用了。畢竟是人吶,總不能一直靠魔法。”我打量了一下塔內部,內部與外部截然不同,干凈而整潔,有書架、書桌、沙發之類的家具,放著不少神秘學的書籍。
“我去喊陳糸言下來。”王子苓走到樓梯口,鼓足了氣,向著樓上大喊起來:“陳糸言!陳糸言!給我下來!”
“喂,別叫了,這么大聲想嚇死人嗎?”陳糸言從樓上走了下來,有些不耐煩地說著,語氣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王子苓又去倒了茶,我們三人坐了下來。陳糸言搬了把椅子坐在書架旁,王子苓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合著書桌就是個擺設啊,于是我坐在了書桌旁。
“所以,這里就是我們的基地?”我問道。
王子苓點了點頭:“其實這里原本是舊世界的神秘組織自然之友的基地,似乎在大洪水里生存了下來,我發現了之后就一直住在這里,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我們的基地。”
“說是基地,你們到底建了個什么組織啊?”
“懶得取名,就跟著門牌叫自然之友了。嘛,其實也沒取名的必要,成員也就我們三個。”
“就我們三個?你還真敢說啊......”
“嘛,這不是有你了嘛,你一個能抵全地球呢。”王子苓聳了聳肩,笑嘻嘻地開了個玩笑。
我有些無奈,隨后沉默了一會兒,說:“也虧你能從新世界誕生以來一直堅守到現在啊,明明我都放棄了。”
王子苓身子一顫,緘默不語,然后不知從哪里掏出了一支煙點上了:“其實,也很孤獨的呢。”
“王祥死了,你也走了,你們兩個混蛋好歹給我有點身為男人的責任感啊......”王子苓有些幽怨地看著我。
我苦笑了一下:“對不起啦,給你添麻煩了。”
“算了,總之先解決現在的事情要緊。”王子苓緩緩吐出一口煙,然后扔給我一塊白色紋絡的黑色正方體。
“這是?”
“這是一種名為瑪雅源方的東西。瑪雅文明知道的吧?瑪雅文明誕生的時候,你已經封印了自己的力量融入人類社會的輪回里了,但我當時目睹了它的興起和消亡。瑪雅文明開始只是一個普通的文明聚落,但當時外星人造訪了地球——”
“喂!給我等等!外星人是什么鬼啊?!”
“啊,可能確實比較難以接受,畢竟我們的世界觀一直是有關魔法和異能的,不過確實有外星文明存在,我當時也嚇了一大跳。這個外星文明稱他們自己為流體文明,他們的存在形式是完全異于人類的一種名為理想流體的物質。說起來我保存了魔法影像,你可以看看。”說著王子苓用魔力在半空中投影出了一張魔力影像圖,影像圖上是一個流水構成的人,那些流水仿佛隨時隨地在變化,靜中有動,十分奇異。
“這就是流體人,其實流體文明的生命體可以隨意變換形態,并不限于人形,這根源于他們的構成物質:理想流體。理想流體是一種只在理論上存在的流體,它的阻力為零,可以滲透入任何有間隙的物質之中。流體人似乎能用意識來控制理想流體,以此來達到行動的目的,其原理不明。”
“這玩意兒怎么還魔幻科幻摻雜著來......”我有些無語地吐槽到。
“總之,當時科技發達的流體文明造訪了地球,但那時地球的科學水平太差了,甚至人類連智力都沒開化完成,根本無法與他們交流。無奈之下,流體文明試圖教授人類學習他們的科學技術,由此造就了瑪雅文明的繁盛。但是流體文明的母星似乎出現了變故,他們不得已離開了地球,在那之后沒多久,失去了依靠的瑪雅文明就逐漸消亡了。然而在流體文明回航前,他們在地球留下了十分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十三塊瑪雅源方,其中十二塊源方中包含著流體文明的科學技術知識和相關信息,他們希望等人類的科學水平達到一定程度后可以通過這十二塊源方與他們取得聯系。”
“那現在我們達到那個科技水平了嗎?”
“很可惜,還沒有。事實上,我們和流體文明的科技水平還相差很遠。回歸正題,這十二塊瑪雅源方因為信息量巨大,所以拼接在一起后會形成能量十分強大的源方聚合體,引爆后足以毀滅整個地球。流體文明也事先考慮到會有邪惡之徒利用這種力量的可能性,所以設置了智能隱蔽系統來保護瑪雅源方。記得瑪雅的十二塊水晶頭骨嗎?那其實是源方最開始的隱蔽方式之一,后來就沒有采用這種方式了。”
“這么說,現在保存在世界各地博物館的那些水晶頭骨其實是假的?”我好奇地問道。
“也不能這么說,那些水晶頭骨已經脫離了瑪雅源方的寄宿,其實還是珍貴的水晶頭骨,雖然只是徒有其表罷了。”王子苓把煙灰抖落,扔進了煙灰缸,又想繼續抽,但還是作罷了,她繼續說道:“現今的瑪雅源方都是隱藏在世界的各個角落,這些源方會偵探周圍的人類活動,并被強烈的人類情感反應所吸引。一旦源方發現了情感起伏劇烈的人類,就會寄宿進他體內,激化放大人類的情感,然后大鬧一番,之后再跑掉——它們似乎是閑成精了,非常喜歡做這種娛樂。”
“真是的,把人類當成什么了啊......”我揉了揉眉頭,有些頭疼,然后突然想起一個細節,于是問道:“不是說留下了十三個瑪雅源方了嗎?怎么剛才一直只提到十二個?”
“是的,有十三個。智能隱蔽系統只是保護源方的初級手段,第十三塊源方則是迫不得已時才使用的終極手段。第十三塊瑪雅源方名為卸載源方,當其余十二塊拼接成為源方聚合體后,可以使用卸載源方將其強制拆分解體。卸載源方世世代代守護在瑪雅持杖者手里。”
“那這一代的瑪雅持杖者是誰?”
“是我。”陳糸言淡淡地說道。
“又一次面無表情地說出了驚人的話呢。”我撓了撓頭,然后看向手里的這個白紋黑方體,這玩意和一天前從白雨靈身體里飛出來的那個純黑方體不一樣呢,這么說......
“你想的沒錯,這個就是卸載源方。”王子苓點了點頭。
“既然把我喚醒了,這么說已經有邪惡組織開始收集瑪雅源方了嗎?”
“是的,不過他們其實已經收集全了,就在一天前,在你眼前出現的那個就是最后一塊源方。”王子苓真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喂,這么說不是已經到了世界危急存亡的關頭了嗎?!”
“是的。”
“天哪,那為什么我們還坐在這里優哉游哉地閑聊著啊......”
“冷靜點嘛,反正你在地球是無敵的,他們再怎么折騰,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也是沒用的。”王子苓輕松地擺了擺手,絲毫不在意。
“事實上,瑪雅源方的拼接需要大約三天的時間,所以我們還有一天多可以浪費。”還是最可靠的陳糸言說出了原因。
“那么對手呢?對手是誰?他們又是怎么知道瑪雅源方的事情的?按道理來說,知道這件事情的應該只有目睹了一切而又不老不死的你和身為瑪雅持杖者的陳糸言兩人才對。”我緊皺著眉,發問到。
“這點我也并不清楚,其實對于我們的敵人,我也知之甚少。”王子苓也少見地皺起了眉頭:“我們的敵人是一個名為虛無圣教的邪教。虛無圣教大約是在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誕生的,有點像是極端的自然保護組織,信條是:保衛自然,毀滅人類,重啟地球。他們并不直接對人類進行傷害,而是一直預謀著一次性毀滅全人類。值得一提的是,很多虛無圣教的信徒也并不清楚圣教的真面目,但是在無數次和虛無圣教爭奪瑪雅源方的過程中,我發現圣教的高層人員都擁有極強的自然魔法能力,他們首領的實力甚至不亞于我。”
“不亞于你的實力?”我愈發覺得整件事情匪夷所思:“你可是舊世界的頂尖強者啊,新世界人怎么可能比你強?”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實如此,每次即將搶到源方的時候,虛無圣教的首領就會出現干擾戰斗然后搶走源方。”王子苓說著嘆了口氣:“如果沒有那個首領,我早就把源方都搶到手了。”
“真沒用。”陳糸言淡淡地插了一句,結果被王子苓狠狠瞪了一眼。
“總之,現在的情況我明白了,我大概知道該怎么做了。”我站起身來。
“你打算做什么?”陳糸言看了我一眼。
“那還用說,當然是直接沖進虛無圣教的基地里攪個天翻地覆,然后把他們的首領打趴下,讓他把一切情報都吐出來。”我把已經晾干的外套披上,一把推開塔門。
“我就知道......”王子苓滿臉黑線地扶著額,然后站了起來:“真拿你沒辦法,那就直接沖吧。”
“真不知道你們是怎么拯救世界的。”陳糸言嘆了口氣,也站了起來:“不過目前除了這么做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對了,在這之前,先讓我去個地方吧。”我看了看無名指上閃閃發亮的婚戒,走出尖塔,浮空而起沖向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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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日本東京。
殘陽的血光將整片天空染成赤紅,火燒云鮮艷欲滴,東京的街道上已經亮起了明亮的燈光,車輛繁忙地穿梭在高樓間,人們來來往往,互不相識,擦肩而過。
熟悉的房屋又映入眼簾。那是雨下千櫻一家的房子,一如既往,和記憶中別無二致,我曾在那里居住過數年歲月,不,并不是那里,我居住的地方,已經沒有了。
果然如我所料,世界正常地照著原本的軌道發展,雨下千櫻這個人會再度出現,但命運卻截然不同——她沒有和我遇見,因為我并不是世間的正常存在,我是混亂無序的非正常因素,世界的正常發展必須將我排除在外。
突然間,我瞳孔一縮。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街道上,是雨下,是她沒錯,不,雖然的確是她,但也不是她......
雨下背著那只我熟悉的書包,走在放學的路上,她并非一個人,有一個男同學陪她一起,那個混蛋長著一張和我完全不一樣的帥臉(雖然依舊沒我帥),和雨下有說有笑的。
他們停在雨下家門口,雨下高興地笑著,向他揮了揮手,他也揮了揮手,然后微笑著繼續上路,雨下駐足在那里看著他的背影,然后跳著進了家里。我似乎看見了屋子里雨下太一郎和東風櫻子的身影,真是幸福的一家呢。想起來,要不是他們一家,我恐怕已經在舊世界碌碌無為地死去了,想說聲謝謝,但已經沒有可以說的人了,只剩下我活在世上了。
“走吧。”我轉過身。
“不去看看嗎?”王子苓看了眼雨下一家的屋子,問我。
“不了......”我想說點什么,但在這種關鍵時刻,卻說不出什么道理來,最終,只是像輕嘆一般說到:“走吧。”
夜晚已經降臨了,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晚安,雨下,我走了。
寒風卷起,將我的背影定格在夜幕中,朦朧卻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