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最明亮的光輝和最陰暗的迷霧

黑色的夢境。

年初五，難得這次王家輪莊的家宴請客輪到了我公公這一家。在王家五個兄弟中，作為老大的公公是在體制內混的最差的一個，我嫁到王家五年了，才主持了這一次。我公婆當然用盡心思想博個好彩，光地方就選了好久，終于選在了翠山人家，能俯瞰金匱山、遠眺太湖。

王家五兄弟，加上第二輩和第三輩的孩子，總共三十個人，宴開三桌。按照往年的經驗來說，總是這個沒空，那個有事，或者在國外留學工作的。這次這么巧，難得的全部到齊了。我公公婆婆覺得特別長臉。更為長臉的是，他們王家現在都知道了我，也好多人知道了2007年大賣的項目太湖灣，席上倒有一半親戚在問地產的情況。總歸是明年還會不會漲，房子還能不能買，能買哪里的？

我總是回復：漲，買，都可以。

于是王家親戚們都很高興。他們都是有房者，而且也都不只有一套房。

有一個我不熟悉的親戚奇怪了，不由跑過來問我，這個陌生親戚一身西裝，斯文儒雅風范，倒是和其他王家做官、公務員體系的樣子不太一樣。

他：按照你的說法，哪里都能買啊？

丁：金匱的寫字樓、商鋪別買，住宅都可以看。

他：我這幾年沒回國，房價漲成這樣了？

丁：您出國了。請問您，我怎么稱呼呀？

他：忠實叫我哥，你說呢？

丁：我還一次都沒見過你，怎么覺得你這么面熟呢？

他：怎么沒見過我呀？那次醫院——

丁：醫院？

他：想起來了嗎？

丁：沒——

他：哈哈。當年沒有我，你和忠實根本成不了，真是的，竟然把我給忘了。

丁：你——

王忠實跑了過來，一臉緊張地按住了那位陌生的親戚。

丁：誰啊？到底

忠：瞎開玩笑呢。

晚上，我回到家中，輾轉難眠，好不容易，凌晨時分才迷迷糊糊睡去。

哈哈。當年沒有我，你和忠實根本成不了。

他的臉在我的記憶中找去，不斷往回往回，突然定格在我老媽心臟病突發的那個病房，那張帶著口罩的臉，那一本正經說病危的臉，那眉眼分明就是他。

一晃，他的眉眼突然變成了我老媽的臉，捂著心口，臉突然變了形。

再一晃，我老媽的臉變成了王忠實的臉，天臺上他個我披上一件外衣，那份我一直記在心上的感動，突然間失去了。

他們的臉開始圍著我轉，轉啊，轉啊。

一轉又變成了殷柔雅的臉。

她穿著花無意的旗袍，笑著跑上了花無意的跑車，將我和王忠實扔在了身后。

再一轉又變成了畢勝紅的臉。

他挽著李思琦的手，微笑著，向婚禮盡頭的殿堂走去。我拼命地在背后追著他。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只看著李思琦。

再一轉又變成李思琦的笑臉，她笑著說：我早就知道你和畢勝紅的關系了，呵呵，我早就知道了。

所有的臉都在轉，轉得像龍卷風一樣。

我忽然就被卷到了龍卷風的中央，向著無底的深淵下墜。

四周越來越黑，我下墜，下墜，漸漸地老媽、殷柔雅、王忠實，最后連畢勝紅的臉都看不到了。我陷入了一片虛無的深黑中。

丁：救我，畢勝紅。

我大喊著這句話醒了過來，正對向王忠實在床邊看我的眼，那眼神那么冷漠無情。

醒來后，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我想到我已經很久沒有去看殷柔雅、老媽了，也很久沒有和王忠實在一起了。

生活中除了地產，我好像已經沒有別的東西了。我決定趁著還沒過元宵節，抓緊時間修復一下感情。

我打電話給殷柔雅，提前約她要給她過生日，情人節的生日。

殷：不了。

丁：有新的目標了。

殷：啊？不是，年紀大了，也累了，想回家和爸媽一起過。

丁：嗯。好的。那你過得開心點啊！

殷：嗯，情人節，你和王忠實也過得開心點。

丁：噢，知道了。

王忠實，這是我最近一年來不敢面對的話題。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倆之間越來越冷漠。

一年下來談的話題不超過十個，做的愛不超過十次。

我以為是因為有畢勝紅在的原因，可畢勝紅結婚了，我們之間反而變本加厲。

我隱約覺得這個和我事業發展有關，我越能干越成功，好像我們之間就越遠。

我說地產，他不愛聽；

他說游戲，我就頭大。

于是，漸漸地就成了這樣。

我現在對王忠實唯一的需求就是希望能實現多多看到天嬌，拜托他偶爾將女兒帶回來住住。可是，這個在王忠實那邊根本不可能，老媽帶的好好的，干嘛要自討苦吃。

在這件我唯一對他有期待的事情上，他給我的只能是無盡的埋怨。

于是，我們之間徹底無解。

但是，我們對外還是夫妻。

他還照常說下雨了，要帶傘；說天冷了，多穿衣。

我還會正常說這個帶給忠實，他喜歡吃；這個游戲不錯，我來告訴忠實。

老媽是我永遠無法面對的課題。心臟病的事情，我終于知道了。其實我早就在猜疑了，為什么當年之后再也沒有病發過。只是沒有敢往這個方向去想。這個家宴上和陌生親戚的聊天，讓我明白了我自己一直不想面對的真相。

那又如何呢？

她還是我老媽，一個單身將我和弟弟養大的母親，一個在弟弟入大學第一年又遭遇企業辭退的職工，她還能有什么辦法去弄錢實現她培養兒子成才的夢想呢。

當年，她也別無她法。

當年，她也無可奈何。

何況，弟弟現在出國留學回來后，也沒能進入名企，也沒能入職高管。

無奈之下，他也只好再次奮力一搏，正在努力考公務員。

這個世界，大家都不容易。

他們畢竟是我唯一的親人。

我還能計較什么呢。

因為，做出這一切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所以，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沒有人逼著你嫁。

為你的人生買單的人是你自己，如果你都不好好愛自己，憑什么要求別人愛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