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

忘了你的名字，忘不了你的氣息。

這一年的年初五，是我的本命年。公公說本命年，有煞星，生日那天全家去廟里吃素菜。

素齋宴上，天嬌已經吃素果子吃得太飽，扒拉兩口就說出去玩了。

我剛把臉沉下，王忠實就趕緊著說：去吧，去吧。平時學習緊張，放假了，就讓她去玩。

丁：都初中生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婆：去吧，去吧。

公：讓她去吧。孩子還小。

天嬌扁著嘴，溜走了。

丁：你們啊。

婆婆難得一次，對我滿臉堆笑，渾身和氣地雙手扶著我的肩膀。

公公也看著我，笑瞇瞇地。

我看著他們，心里有不詳的預感。

婆：若男啊，你看天嬌也這么大啦，你想不想再要一個呀？

丁：不是獨生子女政策，不能生嗎？

婆：那是以前，你還真是對這些政策一點都不了解。現在放開了。

丁：是嗎？可以生二胎了？

婆：千真萬確。

公：是的。

丁：喔，老媽、老爸，我這個工作太忙了呀，沒空，沒時間啊。

婆：沒關系，你只管生，生了以后養、教，全我們老兩口包了。

丁：呵呵，我們還有房貸呢，我只管生，誰負責房貸和天嬌的學費啊？一個月七八千呢。總不能靠忠實那點工資過日子吧。

公：哎呀，沒關系。我實話說吧，現在我和你媽媽的工資又漲了，一個月加起來一萬三呢，我們老兩口也用不完，你不夠的地方，我們全包了。

婆：總歸老王家還要個傳宗接代的根。

丁：我——

頂頂頂頂

又一個讓討厭的人的電話進來了。

這個年里，他打了我好幾次電話。

丁：我先接個工作電話，是我總裁的。

指標之爭

我走出席間，到走廊里面去接電話。

果然是陳總裁。

丁：陳總裁，您好。

陳：丁總啊，你總算是接電話了。

丁：陳總裁的電話，我什么時候不接過呀？

陳：指標，1000萬，你的年度工資＋績效獎金合計100萬。怎么樣？十分之一了。

丁：500萬。比去年多100萬。多一分錢都完不成。

陳：丁總啊，我們不是去年收了邊贏九個項目嗎？我們自己六個項目，1000萬指標不高啊。

丁：陳總裁，帳不能那么算啊。我們的六個項目，是花了五年時間，自己團隊一個個帶出來的，案場一個個理順的。而現在呢，邊贏的九個項目，那是九個無底洞啊，我要花多少時間重新打造團隊，重新理順案場，我想著就頭大。邊贏的項目不但不能在這個時候增加公司的利潤，反而降低利潤。

陳：話不能那么說嗎？人可以再招嗎？

丁：誰不知道，現在代理公司日子不好過，稍微熟手的要么去了開發商，要么去做分銷了，誰還留在代理公司啊？這幾年，人不斷地帶出來，不斷地流失，這個問題無解。陳總難道不知道？500萬，您要是覺得我還行，就這么定了，不行您另請高明吧。我真的沒本事讓它今年就產出500萬。

陳：那行。今年就750萬，明年1000萬。

丁：500萬，多一分我都干不了。

陳：丁總，你也不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那我這個總裁放哪的。750萬。

丁：500萬。

陳：750萬。

丁：500萬。

陳：750萬。

丁：收了邊贏，我的工作量多了一倍，今年以內肯定看不出業績，還要用我原先的項目來養著。500萬，實事求是。你相信我。陳總裁，您覺得如果邊贏的項目好做，她會零元賣給我們嗎？

陳：我們再商量商量。

這是他的慣用伎倆，回頭突然下個函，讓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丁：陳總，如果你定的指標高于500萬，我就辭職。我說到做到。

陳：500就500。

他卡的掛斷了電話。

從2011年進入嘉世行，雖然已經五年了，可是我覺得代理這個行業越做越難，越做發展空間越小。就像畢勝紅所說的，信息透明以后，以后賣房子找中介就行了，要代理干什么。

但是，這么難我還是要堅持做下去。因為，如果失去了這個職業平臺，我還剩下什么呢。

我嘆了口氣，重新進入包間內。

這次，王忠實也加入進來，表起了忠心，愿意帶孩子，看孩子，教孩子，一定好好照顧我。一家三口，輪流來做我生二胎的工作。

我心想我若是沒工作，我還能有自己的意見嗎？這架勢，我們又出錢又出力，你還不生，簡直不像話。

擱在以前，我可能就氣起來，要懟上去了。現在，我算明白了，婆婆就是婆婆，一輩子成不了老媽，一句口角能記你一輩子仇。

我坐在座位上，繼續一邊慢慢吃著，一邊淡淡地說。

丁：其實我也挺累的，我也想歇歇。不過，第一我今年的合同已經簽字了，毀約金不便宜，二三十萬呢，這個我覺得也不能讓您二老付吧。

他們三個面面相覷。

丁：第二呢，你們可能都忘了。我當年生天嬌的時候，得了慢性腎炎，醫生說我懷二胎可是有生命危險的。

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有點心疼自己。這么多年，在地產拼殺，除了畢勝紅每年給我送冬蟲夏草，誰都忘了我是個病人。尤其是不應該忘記的人，我的家人。

王忠實突然之間臉紅了，他仿佛想起來了，想起來我曾經每天服金水寶和洛丁新的日子，想起我曾經因為妊娠憂郁癥而自殺的事情。

人是健忘的，尤其是對自己對不住別人的事情，總是有意地忽視它。時間久了，就好像當初真的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們三個再次相互看了一眼，閉上了嘴。

婆：若男，我們現在開始調養身體，把身體養養好。

我笑笑。

那張笑臉面具后，我心里的傷口又再次被劃開了。

今年本命果然不好，這個開頭就是如此。難道真有本命兇煞一說嘛，我心里介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