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涵一點一點的抬起頭，這張熟悉的面容比以前老了許多，眉宇間多了一抹濃厚的愁慮。

當即，她身子就發起顫來。

“媽，是我啊，趙涵！”

他拉下口罩，雙手攀上母親的雙臂，淚目道。

“你認錯人了吧？”趙涵母親覺得自己這句話很荒謬，哪有人會認錯媽媽的？尤其是還來這種荒山野嶺小村認錯？但她的兒子早就不在了。

“我是有個叫趙涵的孩子，但十幾年前就已經沒了。”

“沒了？不對，我在這里啊？”趙涵根本來不急去解自己的疑惑，雙手扶著母親將一張臉完完整整的擺在其面前。

“我真的是趙涵，媽！”

接著他嘴巴不停的說著小時候的那些事，她和母親共有的秘密。

越聽，趙涵的母親就越吃驚。

“怎么可能，阿茜可是說你出車禍死了！”

“我沒死！”趙涵心底暗罵了馬茜一聲：“媽，肯定是馬茜那家伙看我不順眼騙你的！”

“讓你摘點菜怎么這么慢啊？”

里屋，傳來斥責聲。

趙涵母親轉身就向院子走去，兩步，想了想轉身拉著趙涵的手進了院子。

“這家伙……”

看著挑開門簾進來的妻子和陌生男子，趙涵的父親趙軍有眉眼一挑。還沒等他問完，趙涵的話就已經出口了。

“爸！”

趙軍有身子微微一震，這就是他最大的反應了。接下來，他沒有震驚也沒有不信，就只是平淡而認真的觀察著趙涵臉頰上的每一篇區域每一條線條。

良久，他收回目光，注意力放到眼前的鍋里。

“我的兒子十幾年前死于一場車禍，這位先生，你認錯人了。”平淡的話語里滿含著刻意的疏遠，只是，三人都沒發現趙軍有的手在抖，包括他自己。

“我怎么可能會認錯的？”

“我真的是趙涵啊！爸，媽！”

視線就一直沒從趙涵身上移走的母親，也適時出了聲。

“友，他好像真是小涵！”

“他不是！”趙軍有粗暴的打斷了妻子接下來想出口的話。

“記住，咱們的兒子早就死了。”

“可……”

趙涵的母親本想再說些什么，但一看到丈夫那怒焰濤濤的眼神，她又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爸，我真……”

“砰！”

趙軍有手里的蘿卜直接砸來，在地上碎成一灘。

“這位先生，我再說一次，我們的兒子死了！”

趙涵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母親拉走了。

過了一會兒，后者走進屋子，看著抽著煙的丈夫，很是不解的問道。

“他就是小涵啊！真奇怪，小茜這孩子當初為什么要騙咱們啊？”

“要不是小茜說他死了，咱們能安生活到現在嗎？現在回頭想想，咱們當初還因此刁難小茜那么久，真不是東西！”

聽到這句話，趙涵的母親沉默了。良久，她幽幽嘆道。

“小茜，多好的一個孩子啊，哎！我以前還想著她會成為咱們老趙家的媳婦呢！”

“真是的，我怎么就有這個一個自私自利的兒子呢？”趙軍有氣憤的一錘案板，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也猜得出趙涵不回來的原因是貪戀繁華。

“哎！”

“那現在怎么辦？”想著被她暫時扔在偏屋的兒子，趙涵母親看向丈夫。

“什么怎么辦？”

“小涵啊！”

“讓他哪里來的回哪去，十多年，和死了又有什么區別？”趙軍有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他的兒子是這樣一個人。以前他還能在村里昂首挺胸，但今天過后，他卻是不敢這么做了。

而且，最關鍵的，對方從來沒想過他們。要不然，那時馬茜回來他怎么著也會讓其給一封信給他們說說具體情況啊。再不濟，也會和通一下理由啊，知道自己是以死脫身啊。

肯定是當初頭腦一熱選著留下，就什么也不管不顧了。或者說，只顧著自己了。

想到這里，趙軍有的怒火更盛了。

“還不如當初死了！”

他大聲吼道，只是終究還懷有理智，將聲音壓在這個房間內。

房間迎來在這個時間點罕見的寂靜，隨著時間流逝，兩人心頭對趙涵的恨意沒那么濃了。他們都是沒怎么見過外面世界的山人，心性單純。對于孩子，大多愛的純粹深切。

或者說，愛孩子勝過愛自己。這樣的情況下，恨意又怎能長存？

良久，趙軍有抽掉手上不知道第多少根卷煙，對著妻子道。

“趁著還沒人發現，明天一早就把他送回去。這孩子找回來，肯定是闖出了一番名堂，你也跟著去享享福。”

“你呢？”

趙軍有抿了抿嘴唇，想著從前一直伺候在他們身旁的那道倩影還有大家商討學習名額時的面容，他不免有些痛苦的閉上眼睛。

無論如何，他知道他再也抬不起脊梁骨了。

“咱老趙家的根在這里，我總不能讓老祖宗他們蒙羞吧？我在這里贖罪！”

“我也在這里贖罪！”

趙軍有看著一臉倔強固執的妻子，想了下，沒有勸。或許對對方，這也是一種更好的選擇。

“那你就和他好好說一說，別讓他再回來了。”

房間內靜了一會兒，才傳來一抹女聲。

“嗯！”

……

“為什么？我真是趙涵啊！你們的孩子。”看著母親，趙涵滿是不解道。

“我知道，你父親也知道，可這樣真的好嗎？”

“有什么不好？”

“咱們家欠村子許多。”

“我現在有錢，給他們補償就好了。”

趙涵的母親咬著嘴唇，有些不敢相信這么冷冰冰的話會是從自己的兒子嘴里說出來的。但目光一觸趙涵那陌生夾雜著熟悉的面孔，殘然一笑，這不是那個孩子了，變成什么樣也不奇怪不是嗎？

話里的溫情一消殆盡，變的冰冷。

“你能有個好的未來，我們替你高興。至于我們，你就不用操心了，這里生活的也很好。還有，你放心，我們的孩子沒了，不會影響你的。”

想到趙涵十多年不發一言的絕情，她言語在最后忍不住尖銳起來。這句話刺的趙涵說不出話來，他父母一直對他都很好。千言萬語說盡，也是他對不起他們。

“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趁著沒人發現就回去吧！”

待趙涵回過神來，母親已經消失了，留下他看著土黃的墻壁垂目發呆。

次日天還未亮，趙涵就被母親喊起，塞給他兩個雞蛋后就半推半拉把他送走了。本來還想堅持一下的趙涵，見樣也放棄了這種行為。

趁著天際還有昏色，兩人出了門。

過了沒多久，趙涵的母親推門而入站在院子里叫喊了幾聲也沒聽到丈夫的回應，她仿佛一點都不意外的進了廚房。

過了好一會兒，她正端菜到院子里的桌子上時，院門打開，趙軍有叼著煙進來了。

“把他送走了？”

“我出去散步！”

女人看著撒著搓劣謊話的丈夫，嫣然一笑，因為離別而滋生的壞心情卻是好了許多。

“對了，小茜的事你和他說了嗎？”

迎著妻子的視線，趙軍有緩慢的搖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