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難還是下山難？

要得出答案可能要具體到某個季節(jié)某一座山某一段路，但有一個顯而易見的事是。

山路難！

帶著不能扔掉的包袱上山，那更是難上加難。

綿長的隊伍在蜿蜒的小道上緩慢的蠕動著，馬茜背著塞的滿滿的書包跟在拉著架輪車的趙家夫婦身后。

回家之途已至中段，兩天沒睡好又沒吃好的人們早已疲憊的說不出話來，全靠僅存的體力和心中那口韌氣撐著。

車輪的吱呀聲，鞋子落在泥土和石子的摩擦聲伴隨著人們的呼吸和驢子的喘氣占據(jù)著風(fēng)聲的位置。

山路起伏，一段上坡。

碎石遍布，趙家夫婦拉著的車子不住向下一滑。這兩日，悲痛欲絕的他們根本沒怎么吃飯，體力自然跟不上。

馬茜根本來不及考慮別的，身子直接就頂了上去，只是稍稍阻擋了一下下落之勢就隨著車子向下滑去。好在村民們都關(guān)注著彼此，能抽身的人紛紛沖上阻止了車子的滑落。

和眾人一起將車子推上，看著掃眼過來的趙家夫婦，馬茜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得到的依舊是一張冷臉，她不以為意的低下頭。

帶著這有驚無險的小插曲，眾人走了小半日來到一處向下的陡坡，這算是這趟旅程上最危險的地點了。

不過，馬茜他們早就想好了對策。

是一個很笨卻很有用又很麻煩的辦法，那么就是大家一起將車子一輛一輛的送下去，而不是各自拉各自的車子。

將近兩個小時，人們可以說精疲力盡。

卻根本不敢停，因為夜幕馬上就要將臨。

渡過這處危險點后便匆匆上路。

……

兩天后，馬茜站在破舊房子由幾塊磚頭和木板墊起來的講臺上，目光一掃，下方的學(xué)生頓時便將身體端的更直了。

她有些想笑又滿是感慨，兩個村落近十年的投資終于走到第二步了。能不能走完能不能走走好她還不清楚，她只知道，這些人是村子的未來。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老師——馬茜！”

學(xué)著無數(shù)老師的開場白，馬茜說出這樣一句話，簡單平常。

也許，每件平常或偉大的事開始都這樣平常。

當(dāng)然，只是也許。

而在這句話出口的瞬間，馬茜敏銳的感知到有些東西變了。那虛無縹緲卻又如實存在的責(zé)任如今終于具現(xiàn)化了，沉沉的壓在肩頭。

她是個好學(xué)生，但不一定是個好老師，心里當(dāng)然有壓力。深吸了口氣，目視著這群學(xué)生，雙唇輕送。

“來，讓我們翻到第一頁！”

“嘩嘩！”

“語文！”

清冽潤朗的聲音在不大的教室響起延續(xù)著，兩個村的未來就在此處開始成長了。

三年后，馬茜看著鏡子里的臉頰，伸手扶上多出的皺紋，很慢很慢，一寸一寸。入手的感覺比以前粗糙許多，膚色也稍顯黑黃。

大開的窗戶外，雨后的清野濕潤，笑鬧聲不絕入耳。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馬茜剛扭過頭，遮掩大半的破舊木門就被撞開。

“老師，方凡他……”

一個單馬尾的女孩指著外面連說了幾聲也沒說清楚。

馬茜兩指交錯，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方芊，慢點說。”

女孩小臉一羞，抿緊嘴巴連呼吸了好幾下，才重新張開嘴巴。

“方凡他把書撕了！”

馬茜笑意盈盈的臉上瞬間就不好看了，他們物資稀缺，雖說這幾年村里大家出去工作也存了一點。但這筆錢，是為將來出去的孩子準(zhǔn)備的。

筆墨這種東西珍惜不得，但書本這種東西務(wù)必要愛惜。

“怎么一回事！”

板著臉的馬茜威嚴(yán)極了，方倩當(dāng)即小臉站姿一正。

“方凡他和馬為他們打鬧，動了真火，方凡就把他們的書撕了！我們雖然給攔住了，但還是讓他撕了一本。”

“走！”

馬茜也不再問方倩事情經(jīng)過起因，步子一邁就朝教室走去。隨著她的身形顯露，吵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方凡，給我過來！”

看著那個栽著腦袋一步一挪走來的小小身影，馬茜心中怒焰愈燃愈烈。

“你們，給我把書拿過來！”

她一指圍著的一個男生，后者三兩步就先方凡走上了講臺。然后，將爛成兩半的書擺在她面前。

她拿起講臺上的鋼尺，拿在手里晃了晃找了下手感，對著姍姍來遲的方凡說道。

“把手伸出來！”

男孩顫顫巍巍的將心伸出，剛定，力道就攜帶著鋼尺砸下。手心通紅，他也身子疼的一震，嘴唇卻倔強的緊緊抿起。

馬茜不喜的就是他這種神色，高高揮起鋼尺，毫不留情的落下。

連挨了幾十下，方凡依舊不發(fā)一言。

看著她紅腫的手心，馬茜一扔鋼尺，率先朝辦公室走去。

“過來！”

方凡跟著馬茜來到辦公室，后者將書本氣憤的向桌上一扔，帶著冷意問道。

“為什么要撕書？”

“說！”看著吞吞吐吐不肯言的方凡，馬茜一拍桌子，嚇的后者身子一震，嘴巴也閉不上了，帶著絲哭腔道。

“……馬為他們說我是個沒爹的雜種！”

馬茜嘆了口氣，明明情況這么差，卻還是有這樣的人呢。“這是他們的錯，但這并不是你撕書的理由！”

方凡嘴抿緊片刻，囁嚅道。

“老師，我錯了！”

“沒有下次了，再有的話你就讓你媽來把你領(lǐng)走好了。”馬茜語氣未有絲毫變軟，她拿起桌子上自己的課本。

“回去后，把你的書給他。至于你，先用我的！走吧，上課去！”

接過書本，方凡乖巧的點了點頭。

來到教室，馬茜仿佛一切都沒發(fā)生那般一如往常平靜的授課，只是在下課后她喊住了馬為幾人。

“今天放學(xué)，等著我！”

傍晚，馬茜跟著幾名忐忑的學(xué)生找上門，將幾人的家長聚集在一起，廢了一番口舌將事情敘述了一遍。

“各位伯伯，雖然方凡很過分但至少他沒有主動去影響其它同學(xué)，可你們的孩子卻會主動招惹別人。人都應(yīng)該為自己的作為付出代價，即使他們還小。”

“這一個星期，他們仨不用來了。”

說完，馬茜轉(zhuǎn)身離去。她還有很多事要忙，可沒時間教育這幾個孩子怎么做人，她也不知道該怎么教育他們做人。

回到家里，開始忙碌，如每個學(xué)生的培育計劃、信息表……

夜幕降臨，她才得以松閑。

視線掃過爛掉的書本，她拿出，發(fā)現(xiàn)其中幾頁或是少了或是爛了。思考了一下，她掏出a4紙對著下方抽出的新課本抄募著，神色里滿是少年時的認(rèn)真。

許久之后，修繕完畢的書安靜的躺在桌上，守著月光迎來朝輝。

洗漱完畢，匆匆吃了早餐，拉開院門，馬茜先隨即一愣。

昨天的三個學(xué)生和他們的家長正守在門外。

“快給馬老師跪下道歉！”

三個孩子聽完這句話后直接就跪在馬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