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廿一章 浙江巡撫
- 刀劍斷情仇
- 只寫十本
- 8465字
- 2020-02-20 08:40:15
此時的浙江,杭州西湖美景如畫,繁盛如荼。唐朝詩人白居易有詩:"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北宋大文豪蘇東坡有詩:"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這白、蘇二堤正把西湖分割,更顯得西湖之景多樣飽滿了,二堤不但為西湖增添了景致,而且重要的是防止了錢塘江潮水倒灌,造福了西湖岸邊的百姓。因此白、蘇二人得以在這西湖邊千古留名。此時的西湖正是景色最繁盛之時,"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自然是美不勝收,無限風光。但今天西湖卻沒有游客如織的景象,在堤岸和湖邊站著的是手握長槍的兵勇,因在西湖里蕩著的一個寬大的畫舫里聚集了江浙一帶大大小小的官員,他們都是受浙江巡撫李衛之邀來此相聚。
一個月前李衛上任浙江巡撫,他高調而來,皇上還專門派守衛京城的營兵護送而來,沿途官員知道這李衛是皇上看中寵信的人,都趕緊迎候,卻不見他的人影,只推說有恙在身,不宜見客,甚至沿途的巡撫、總督都沒見到李衛,眾人自是抱怨,嫌這個李衛太托大了。但是有人卻知道其中原因,因李衛并不在上任的車駕中,這消息已經從京城秘密傳出來,而在兩江之地最先知道此事的當然是江蘇按察使馬世烆了。他是八賢王允禩一手培植起來的親信,有人早把這個信息帶給他了,并告訴他李衛走馬上任浙江巡撫不是那么簡單,要他多加注意李衛的行為,設法牽制李衛。因馬世烆得知了李衛等人的行蹤,他對李衛其人有所耳聞,知道此人手段狠辣,為人雷厲風行又機靈狡猾,常常不按套路,讓人琢磨不定。馬世烆心里盤算雖然李衛是浙江巡撫,不管兩江的事,但畢竟兩地相鄰,他們這些年在江浙一帶做的事若被李衛給揪出來,那恐怕八王爺允禩也救不了自己。于是馬世烆勾結蘇州游擊馬空北,授意他找人在揚州劫殺李衛等人,馬空北素與倭寇頭目楓川太郎有勾結,他讓楓川太郎出面劫殺李衛,就算不成,也沒人會懷疑他們。卻不想楓川太郎不是李衛的對手,馬空北向馬世烆報告了情況,馬世烆知道低估了李衛,李衛是有備而來,刺殺并不容易,只好作罷。馬世烆知道,這個以強硬狠辣著稱的李衛來到浙江,必定會給江南帶來震動,于是他又鼓動兩江總督范時繹,想讓范時繹與李衛作對,牽制李衛。范時繹本來年齡大了,毫無主見,這幾年被馬世烆蒙騙,總是聽他的話,又加上馬世烆添油加醋,范時繹對李衛自然沒有好感。
此時畫舫內范時繹也端坐其中,因他是兩江總督,他既然來了,雖然這浙江不在他管轄范圍,因這些年受馬世烆鼓動,浙江事務他們也插手不少,所以浙江的一些地方官似乎吃了定心丸,本來懼怕李衛,但覺得有個總督大人撐腰,這個李衛也不敢胡來。自從李衛擢升浙江巡撫的消息傳來,他們可是一直提心吊膽,有了解李衛的知道此人手段高明,深諳官場之道,善于耍點小伎倆,很會整治人。不知道李衛的,道聽途說,說他脾氣暴躁,清正硬氣,誰他都敢碰,誰他都敢殺,不留情面。不管怎樣,有一個事實就是,李衛是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富家子弟,少時喜歡舞槍弄棒,一身俠氣,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绔子弟。及長,因家里有錢,給捐了個候補的缺,因身上有點武藝,做了個兵部員外郎的小官。
誰能想到就是這個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一入官場,竟很快熟悉和適應了官場上的一切,竟然不到十年的時間,連連得到升遷,做到了布政使,成了地方要員。而雍正繼位之后,更是對李衛為官治政的能力大加贊譽,多次表彰他在云南任上的政績,終于因江南浙江等地隱患突顯,雍正便想到要擢李衛來治理江南這個富庶卻暗潮涌動之地。李衛的能力正是達到了勝任這個巡撫的,他以不是科舉文墨出身,而能連連得到皇上賞識,做了封疆大吏,自然有他高明的手段和為官之道。因不是科舉出身,做事比那些書呆子靈活變通,而且膽大敢為又不失心細謀劃,每每做事必定成功。善于觀察思考,每有奏折便口授于師爺,皆切中要害,毫無繁文縟節,簡明煉達,師爺竟不需要修飾一字,被人贊為奇才。如果說李衛身在官場還有什么缺點的話,那就是他太講義氣,太江湖氣,做事沒有規矩章法,拼勁十足,不免過于流痞。但正是他這個弱點,讓官場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害怕,因為從未有人這樣做過官,所以大家一提到李衛,便頭痛不已。現在他來到浙江,不知要怎樣攪動這錢塘江的大潮。
李衛來浙江有一個月了,竟和他上任途中一樣,謝絕見客,只聽得府衙總有歌舞之聲。浙江大大小小的官員來見,都被齊師爺擋住,有人不知道李衛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有人不再害怕,心想這個李衛也是聲色之徒,被江南的繁華迷惑了;更有官員別有用心,快馬加急往京城上呈密折,彈劾李衛甫一上任,便聲色犬馬,尸位素餐,難當巡撫之任。雍正見了密折,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李衛的好戲要開始唱了,但他也擔心,擔心李衛的脾氣上來,別捅了簍子。雍正不理會彈劾李衛的折子,卻給李衛寫了兩道諭旨,派人加急送往浙江。李衛見了兩道密旨,以手加額對齊師爺道:"皇上真乃明察秋毫,我本欲上折密報浙江之事,請他批諭,沒想到圣上的諭旨先到了。有了這個,圣上就不擔心我胡來了,我也不擔心有人從中作梗了,我想是時候會會這些蠹蟲了,先來個敲山震虎。"于是他讓齊師爺擬定帖函,不但請了浙江的官員,把兩江的官員都請來做客,因為經過這一個月的查訪,李衛已經了解蘇杭之地是分不開的,浙江雖然不在兩江管轄,卻因鹽務等項往來密切,實際已為兩江所控。李衛心里自然知道該怎么做。
那些官員見了邀請,只見上面寫道:承蒙皇恩,移任浙江,承蒙各位同僚不棄,屢次拜訪,因衛初來,水土不服,染疾在身,竟一月有余。今身體清朗,疾恙退去,特邀各位同僚來西湖一游,為衛之怠慢謝罪。相邀暢談,共賞美景,衛斗膽奪主,東坐邀客,望各位同僚不棄衛之不才,乘興而來。這些帖子發出去了,眾人皆以為李衛只是相邀來西湖游玩賞景,卻不知李衛用的正是請君入甕之計。兩江總督范時繹也接到帖子,他找來江蘇按察使馬世烆商量,范時繹道:"這個李衛算個什么東西,他仗著皇上寵信他,竟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他的車駕路過江寧時,本督有意要與他接風,他卻不領情,現在倒來邀我,我也給他個閉門羹。"馬世烆見范時繹對李衛的不滿情緒高漲,心里也是暗自竊喜,但他更有自己的算盤,他想通過這次相邀去探探李衛的底細,看看李衛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所以他必須鼓動范時繹前去,而自己也會隨從。于是說道:"李衛他也不是有意不給面子,他從偏遠的滇地而來,哪有我們注重禮節。而且圣上忽擢升他來當這個浙江巡撫,必是有公務在身,朝廷有律令,新任官吏不得上任沿途私會各級官員,他李衛自然也沒有這個膽子不顧律令。所以大人不必生他的氣,我們去會他,并不是看的起他,我們是因為皇上,探聽一下皇上讓他來浙江到底干嘛來了。"
范時繹冷哼一聲道:"不管他干嘛來了,他也翻不出什么浪,他初來乍到,總不能喧賓奪主。"馬世烆嘿嘿一笑道:"他也沒有那個膽量,有您坐鎮,江南之地不會有第二個人來做主。但我們不得不防著這個李衛,他畢竟是皇上從云南弄來的,沒有點能耐,皇上不會讓他來的,卑職耳聞過李衛的些許事,這個人善于無中生有,狡猾奸詐,最好不要讓他在浙江搞出什么事,您一定要壓住他,不能讓我們在僚屬中失了威望,所以他既來請我們,我們一定要去摸摸他的底細。"范時繹道:"那讓本督去會會他,看這個李衛到底有什么本事。據說他上任這一個月有余,只是歌舞升平,也只是個酒囊飯袋而已。"馬世烆搖了下頭道:"大人不要被假象迷惑了,卑職說過此人喜歡使詐,一定要提防他。"范時繹已經是年老昏花,毫無主見,又受馬世烆蒙蔽,什么事都聽他的安排,于是說道:"那就聽你的,我們去會會這個李衛。"
畫舫內并不像想象的那樣熱鬧,本以為李衛邀來賞景,總有個歌舞助興,但畫舫內空空如也,只有桌案上擺著幾盤水果。李衛見眾人耷拉著臉,心里卻暗暗欣喜,于是站起身,先向范時繹躬身作揖,接著又向眾人道:"承蒙各位同僚賞臉,受邀前來。今天在座的不只我們浙江地方上的官員,還有幸請到兩江總督范大人和其所轄的僚屬。李某來浙江任上一個月有余,各位一定在奇怪李某這一個月沒露面都干了什么,這個問題過會大家就會知道,而李某想說的是,皇上讓我來是干什么的。我們都是吃皇糧的,總要替皇上分憂,為社稷謀安穩,為一方百姓造福,各位說是不是?"這些人聽了都默不作聲,只聽范時繹道:"李大人說的好,我們做的是大清朝的官,拿的是大清朝的俸祿,為朝廷為皇上做事是我們做臣子的本份,只是李大人邀我等到這西湖來,是為了游玩呢,還是為了辦公,如果是辦公,自有署衙,何必來這湖里?"李衛欠身道:"范大人和在坐的各位大人可能游玩、辦公總要分開的,但李某有個怪癖就是不分什么場合,只要李某心血來潮了,哪里都是辦公的地方。而這個畫舫更是個好地方,現在我們懸于湖心,不接天地,正好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誰也別想推辭走了。"范時繹冷哼一聲道:"原來李大人載我們到這湖里來是怕我們跑了,真是可笑。"李衛道:"不是‘我們’,是有的人。"
忽然臉色一沉,大喝一聲:"寧波知府宋廉、鹽運使高昌河可來了?"下面有兩個人,戰戰兢兢的起身又躬身道:"卑職在這。"李衛冷哼一聲道:"來了就好,就怕你們不來,我還要去寧波拿人。齊先生給他們說說吧。"齊師爺站在李衛后面道:"宋、高二位大人拿朝廷的鹽引當私售之物,公然打擊正當鹽商,與私鹽販子勾結,存鹽抬價,擾亂鹽市,謀取私利,罔顧國法,膽大包天,罪不可恕。"二人聽了,撲通一聲跪下,那宋廉道:"巡撫大人,卑職一向恪盡職守,這些無稽之言從何而來?"那高昌河膽子大了些,也道:"大人出來乍到,毫無根據,就給我二人安了罪名,這是什么道理?"李衛哈哈一笑道:"你們真覺得李某這一個月都窩在衙門府邸里歌舞升平了?你們平時徇私舞弊的精明腦袋都跑哪去了?我李衛要是個尋歡作樂的人,皇上會大老遠讓我來這,你們不了解皇上,也不知道我李衛的為人,還好意思做這個我們大清朝的官?實話給你們說,皇上讓我來浙江,首要的就是整頓鹽務,這一個月我走遍了沿海的各個地方,明察暗訪,你們的罪證我已經寫了有一本子了,我打算寫個折子一同遞給皇上,交給吏部,你們還有什么要狡辯的嗎?"這二人聽了,撲通跪下,磕頭如搗蒜道:"大人明察秋毫,卑職罪該萬死,還望大人開恩。"
李衛冷笑道:"你們也耳聞過我的手段,凡是作奸犯科,在我這沒有寬恕的道理。你們的頂戴花翎今天我要摘了,至于項上人頭,那要等皇上裁決了。"說著一招手,從畫舫外進來四個兵勇拿住二人,只見外面不知何時來了一個小船,有人摘了他們的官帽,壓著往小船而去,那知府宋廉嚇得癱軟不起,那個高昌河卻有些膽量,大叫道:"李衛,你初來乍到浙江,根本不了解浙江鹽務的復雜,竟敢來趟這個渾水,你是膽大包天了。"李衛哈哈笑著指著他道:"沒錯,我就是膽大包天。我李衛沒什么本事,有的就是膽子。不管這水多深,我李衛是趟定了。"那高昌河高喊道:"各位同僚要向皇上上折子救我,李衛不分青紅皂白,你們不要步我后塵啊……"話還未說完已經被壓上小船,載向岸邊。
眾人看的是目瞪口呆,都聽說過李衛狠,沒想到竟狠到如此地步,只一露面就拿掉了鹽運使和知府,這可是朝廷的從三品和四品的大官,膽小的已經有些發抖,恨不得從畫舫趕緊逃走,但這畫舫就停在湖中間,想跳湖逃走也是不能。范時繹黑了臉道:"容本督多嘴,自順治帝入關,我大清統御天下幾十年了,未見李大人如此就給地方官員定罪的,這有違我大清律令。"李衛道:"范大人是兩朝老臣,又是飽學之士,對大清律法自然是熟悉的很。只是圣祖仁皇帝以仁政治國,埋下了各地官員作奸犯科的事實,當今圣上明察秋毫,已經看出弊病,所以皇上要以嚴明整飭尸位素餐的蠹蟲。皇上讓我來浙江當這個巡撫,知道必遇阻力,皇上高瞻遠矚,給了我先斬后奏的權力,我抓人不需要奏請皇上,但有沒有罪還是要交給皇上裁斷,如果抓錯了人,李某甘愿擔責。"范時繹道:"有李大人這些話就足夠了。李大人邀請我們來就為了看你怎么抓人嗎?不知還有什么事嗎?如果沒有,請李大人放我們回岸吧。"李衛道:"剛才那個高大人的話大家都聽到了,他是話里有話啊,他希望各位有人能救他,一定有人與他有瓜葛,就算我不捅破,各位心里也明白,這蘇浙兩地的鹽政是牽連在一起的,它們占了全天下一多半的財富,凡是與銀子有關的事,總容易出問題。"范時繹慍怒道:"你這話什么意思?"李衛還未說話,只見在范時繹下面坐著的馬世烆站起身,向李衛拱手作揖道:"卑職冒昧了,容卑職說句話。李大人是浙江巡撫,來任上只有一月有余,對本轄之地的鹽務還不甚了了,又何必要過問我們江蘇的事呢?"李衛輕輕一笑道:"兄弟我也不想過問,古人有句話說的好,難得浮生半日閑,但皇上把這個差事交給了我,我若對皇上沒有個交代,那我只能把自己交代了。馬大人的意思很明白了,嫌我多管閑事,皇上這有幾天前到的諭批,齊先生,你給大家讀來聽聽。"
說著抽出一道折子交給齊師爺,那齊師爺展開念道:"朕以朱批諭兩江及浙江各員……"眾人一聽,趕緊都雙膝跪地。齊師爺接著念道:"準浙江巡撫李衛領兩江及浙江鹽務事。朕慮有人會心生不逮,特批諭。"眾人還跪著等齊師爺往下讀,李衛率先起身道:"各位同僚起身吧,皇上就批了這幾句,但我想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范時繹又羞又惱,竟氣的一句話說不出來。馬世烆也只能無奈搖頭,他知道自己低估了李衛,沒想到李衛手段如此老道又雷厲風行,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之下,不但拿了兩個地方大官,還把鹽政全部奪了過去。馬世烆心里清楚了,這個小個子男人貯藏著巨大的能量,而自己無論是從官職和手段上都不是對手,本來他預想到了李衛請他們來西湖不會只是游玩那么簡單,但萬沒想到他的棋子還未落盤,李衛已經比他走快了好幾步了。馬世烆心里比誰都清楚,這些年蘇杭等地的鹽政都是他在暗中操作,范時繹被他蒙在鼓里,早晚李衛會查到自己頭上,而靠范時繹與李衛對抗,也是沒有指望,因范時繹年老膽微,不可能是李衛的對手。馬世烆盤算著只有自己想法來對付李衛了,他的心里暗暗生出毒計。
李衛看著這些顫巍巍站起身的各級官員,心里高興的不得了,他的第一步棋已經走完了,打草驚蛇,就等著有蛇竄出來了。李衛忽然變得柔和起來,低沉著聲音道:"皇上讓我來管這鹽務上的事,我也知道是個棘手的差事,我們既然做了官就得為朝廷排憂解難。我一個人縱有三頭六臂也難做成什么事,還得仰仗各位大人幫忙,徹底的梳理一下江南的鹽政之弊。"范時繹臉色難看,語氣更是不滿道:"李大人這話就不對了,老夫在兩江任上有十幾載,圣祖皇帝沒有因鹽政苛責過老臣。如今圣上也是君臨天下兩年有余,給臣的批諭中也未提過鹽務上有什么問題。李大人甫一上任,就咬定這鹽政有問題,不知是何居心?"李衛并不在意他的不滿,微微一笑,旋即臉上現出嚴肅神情道:"圣祖皇帝以仁治天下,自是四海升平,卻也因此失了法度,不免有人趁機鉆營。而當今圣上法度嚴明,他雖然未明說,我想各位心里都應該有數。如果什么事都讓主子指出來,那么要我們這些奴才們還有什么用。"范時繹怒道:"李大人你好大的膽子,敢妄議圣祖皇帝之政,待回到江寧,我要上折彈劾你妄自尊大,言語失當之罪。"
李衛冷冷的道:"范大人請自便,但李某還要說一句,這江淮鹽務之便利,乃關系天下一多半的財源,皇上把我從云南弄來,可不是來賞這西湖美景的。如果沒有問題,我也不會拿下那寧波知府和鹽運使了。"馬世烆見事不妙,趕緊說道:"兩位大人是下官們的表率,都是為朝廷盡心,何必要爭的面紅耳赤,失了體統,有話好好商量。皇上既然把鹽政之權交給了李大人,我們都應配合。"范時繹憤怒的看了馬世烆一眼,馬世烆卻向他眨了眨眼。李衛聽了態度也緩和道:"既然馬大人率先垂范,我想其他人也沒有什么意見了,我們且回岸上,再做計議。"向外面招了下手,畫舫徐徐而動。眾人見畫舫向岸邊靠去,都松了口氣,只盼著快點到岸。
等畫舫靠了岸,李衛向眾人道:"各位大人也是勞頓了,李某在花港觀魚擺下了薄酒,一同暢飲如何?"那范時繹卻拂袖而去,其他人誰還敢留,一是懼怕李衛,怕他心血來潮再抓幾個官員;二是怕得罪范時繹,見范時繹走了,也都告辭而去。李衛也不挽留,只憑他們去。那馬世烆也像李衛告辭,說道:"范大人本是儒雅的人,今天卻有些失態了,在回去的路上,我一定勸他,讓他不要彈劾李大人。"李衛微微一笑,拱手道:"有勞了。"那馬世烆匆匆追著范時繹走了。齊師爺在旁道:"這個馬世烆真是個小人,見風使舵。"李衛道:"你還是小看他了,這個人城府深的很,可不是見風使舵那么簡單。我要寫密折給皇上,探探這個馬世烆的底細。"齊師爺應了一聲。
馬世烆追上范時繹,徑直上了他的馬車。范時繹見馬世烆進了馬車,怒道:"你什么意思,替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李衛圓什么場子,否則我要他好看。"馬世烆陪著笑臉道:"您誤會卑職了,我是替您著想。您知道這李衛是什么人,他可是個痞氣十足的人,我們不能當面惹惱了他,他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來,我們先穩住他,卑職正想辦法對付他。"范時繹問道:"你有什么辦法?"馬世烆臉上露出惡毒之色道:"李衛欺我們都是書呆子,膽子沒他的大。對付他這種江湖流痞氣,還需要江湖上的手段,卑職要給他顏色看看,為大人出這口惡氣。"范時繹聽了,立即臉上變色道:"你可不要胡來,怎么說李衛也是皇上看中的人,一方封疆大吏,不可莽撞。"馬世烆卻不甘心道:"可是大人,他才來一個月,就公然奪您的權,若他在此久了,您老可就沒地方呆了。"范時繹道:"等回到江寧我會立即上折彈劾李衛的胡妄行為,皇上若偏袒李衛,那老夫只能告老還鄉了,你們也要好自為之。"馬世烆聽了,心想這個老狐貍要溜,可沒那么容易,臉上哂笑了一下道:"大人您的意思是對我們這些為您鞍前馬后的人不聞不問了?"范時繹知道馬世烆后面有八爺允禩撐腰,而且馬世烆一向膽大有謀,心狠手辣,范時繹雖然官職高于他,但對他很是忌憚又很依賴。
范時繹苦了一下臉道:"你想哪去了?我怎么能對你們不聞不問呢,我們共事多年,感情深厚,只要我們團結一致,他一個李衛是沒有能耐拿我們怎么樣的?"馬世烆冷冷一笑道:"大人別忘了是誰派李衛來當這個巡撫的,是皇上。"范時繹心里一驚道:"我對皇上,對朝廷,對大清忠心耿耿,我想皇上不會為難我的。"馬世烆見范時繹疑懼,進一步哄嚇道:"不瞞大人,卑職有從京城傳來的消息,李衛這次來正要難為你,也許不止是難為這么簡單。當年大人在皇上和廉親王之間搖擺不定,皇上心里可是有數的。"范時繹聽了哆嗦了一下道:"只要我忠于朝廷,皇上是不會計較過往的。"馬世烆哼了一聲道:"那不見得,大人最清楚皇上甫一登基,就把江寧織造局抄沒了,現在皇上要來整頓江南的鹽務了。"范時繹臉上泛起汗珠道:"那又如何?"馬世烆步步緊逼道:"難道大人不清楚每年這鹽稅銀子我們經手的有多少,而交給朝廷的又有多少?"范時繹汗珠滴下來道:"我很少過問鹽稅財政,都是你去管的。"馬世烆一笑道:"我是按察使,不是布政使,也不是鹽官,我能管這些鹽務上的事,還不是您老授意的。"范時繹指著馬世烆:"你,你……"竟急得說不出話來。范時繹掏出手帕擦了一把臉上的汗道:"該如何是好?"馬世烆道:"既然李衛已經亮出了招式,咱們只能見招拆招了。現在咱們是栓在一條繩上了,唇亡齒寒,大人不會心里不清楚吧?"范時繹的后背都是汗水,這些年他的把柄都被馬世烆握在手里,如今只能自食苦果了。
范時繹急切的問道:"你說我們該怎么做?"馬世烆臉上現出一絲狠毒詭譎的笑,壓低聲音道:"大人應該知道我是什么人,卑職當年是八爺廉親王府上的門人家臣,是八爺幫助我一步步做到了今天這個官位,我感恩戴德。外人看來這儲位之爭八爺敗了,那胤禛贏了……"范時繹聽了趕緊拿手帕去捂馬世烆的嘴,低沉著道:"你怎敢直呼皇上名諱?"馬世烆把他的手帕擋掉,情緒也激動起來道:"難不成大人要抓我治我的罪?還是向皇上告發我?"范時繹無奈的搖頭,嘆息一聲,不再吭聲。馬世烆接著道:"不妨與你實說,我們八爺可不是認命的主。"范時繹一驚,差點叫出聲,又壓低聲音道:"你們要干什么?"馬世烆冷笑一聲道:"不是你們,是我們。大人在這關鍵時刻不能再搖擺不定了,要選對站在哪一邊。皇上已經對你失去了信任,李衛馬上要奪你的權,然后就是讓你鋃鐺入獄,弄不好可能咔嚓給你一刀。"
說著向范時繹脖頸處揮了一下手。范時繹只覺脖頸發涼,腦袋已經亂了,嘴里喃喃細語:"你想讓我跟著你們篡位?"馬世烆臉色一沉道:"什么篡位?這皇位就不該他胤禛來坐。你若站在我們這邊,事成之后,你還是總督,可能還要給你更大的官做。否則,就算我不把你捅出去,雍正也不會放過你,他已經讓李衛來收拾你了。在他收拾我們之前,我們要先收拾了他。"范時繹驚問道:"你想怎么辦?"馬世烆做了個砍殺的手式,范時繹嚇得哆嗦了一下道:"你不要亂來,容我們到了江寧再仔細斟酌。"馬世烆知道已經讓范時繹站到了他們這邊,心里已是竊喜。于是說道:"卑職聽大人的安排。"范時繹苦著臉道:"你可把老朽害慘了,老朽一世忠心,可能要成為笑話,遺臭萬年了。"馬世烆道:"成者為王,大人也可能百世流芳。"馬車在路上一刻不停,在一群兵勇的簇擁下一直往江寧總督府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