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林暮寒長槍砸落，眼前那道灰線竟然如一柄沉重的鍘刀鏗然落地。

直到此時，那些被灰線穿過身體的不生人才跟著倒地，他們的身體只有一道光滑的切口。

灰線落地，隨即化為一道光飛了回去，繞在不遠處一名女修士轉動的纖細食指上。

百煉斬仙刀，化為繞指柔。

“還是看我……”另一名不生人喉嚨中發出生硬機械的聲音，他揭開青布，將原來抱在左手臂的那把三尺長的古琴橫在胸前，古琴無弦，琴弦處整齊插著七排共計四十九柄不足四寸長的飛劍，按黑白紅黃藍綠青七種顏色排列。

只不過這四十九柄飛劍大多已經損毀，有些甚至只剩下半截劍身。

他右手一拂，七柄完好的小劍逐一飛出。沒一柄小劍離開古琴后，迅速增長為四尺長的重型飛劍。

“孤煞雙子！”賭神抿了一口小酒，又用手抹了抹紅通通的酒糟鼻，道：“打不過老師，就來打學生了，這恩怨還真是延續了數千年。”

徐閣老右手撫須，目光似乎穿越了數千年的時光，又看到當年自己大戰讓那個時代翹楚聞風喪膽的孤煞雙子時的場景。

“孤煞雙子？這特么不是一男一女嗎？”林暮寒罵了一句，仔細觀察下，卻發現化為繞指柔的那名女修士喉結微微凸起……

第二殿的形式很不樂觀，殿內的人封住了殿門，后殿外的修士厲聲叫罵，反倒和殿內的人廝殺起來。

不生人在后面壓上，后殿外的修士等于被兩面夾擊，不得已只能掠上殿頂或從兩側繞過第二殿，直奔第一殿。

除了石橋，大殿月臺周圍反而沒有多少禁制，一部分不生人也跟著躍上殿頂，直沖第一殿。

第一殿的修士大多實力偏弱，不生人沖過第二殿之后，缺少了厲害的翹楚制衡，更加肆無忌憚，縱情屠殺。一些不生人現出妖獸本體，將弱小的修士按在地上，一點點啃食，痛苦的嚎叫聲響徹小仙門，場面血腥慘烈更勝第三殿。

幾只怪魚再度從橋下高高躍起，大口一張，便有百人喪命魚腹。

林暮寒評估一下當前形勢，反手斬出一道凰翅如劍，斬向孤煞雙子。

凰翅迅捷無比，孤煞雙子動作似乎僵硬了一下，七柄飛劍行至半途倒卷而回，形成一道劍墻護在兩人身前。

叮當一聲響，三柄飛劍從中折斷，凰翅也停滯在虛空中，陽炎凰息之氣瞬間暗淡下去。

那人僵硬的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似乎極為心疼這幾柄飛劍。

林暮寒趁孤煞雙子分心之際，果斷迅速撤退，保護流霜峰受傷的修士和土撥鼠他們會合。

門內的人，和門外的人，已成仇敵。

林暮寒不會攻門，不單單是因為第二殿內有夏溪溪，貝竹和北府那八百新收的子弟，大殿殿門緊閉，反而消除了林暮寒后顧之憂。他更不想此時內亂，白白消耗精力，反而讓更多的人無辜慘死。

他知道，第二殿的大門遲早會被不生人攻破。

部分分散的人群選擇匯入在林暮寒身后陣中，共同抵擋不生人的圍攻。林暮寒一桿長槍橫沖直撞，苦苦支撐大局。

“他乃乃的，這群不生人以多打少，真不講武德！”

“永夜營，給老子擂鼓！”劉大有脫掉鎧甲，大步來到雙面蒙著蛟龍皮的戰鼓前，甩開臂膀，揮動百斤木捶，咚咚敲了起來。

其他軍隊見狀，也跟著擂鼓助威。

鼓聲震天，宿鳥驚飛，昂揚的戰意就像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直沖霄漢。

林暮寒長槍或直刺，或橫掃，槍槍致命，不生人的斷肢殘軀鋪滿了通往第二殿的臺階。

戰到現在，林暮寒已經不再感到疲憊，反而找到了當年在黑木船船艙的熟悉感覺。就像長跑的前面兩三公里最是難熬，只要熬過去這段疲憊痛苦的距離，身體就會再次興奮起來。

他的身體不知疲憊，以戰養戰，每一寸血肉都爆發出恐怖的能量，無情機械的收割著不生人的“生命”。

以武入道，愈戰愈強。

……

皎皎明月，升至中天。

月下小仙門，鼓聲驚仙聞。

“大爭之世，勇者生，怯者死！”面對被攻破的第二殿殿門，林暮寒只有一句話。

戰火燒遍了整個小仙門，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幸存。面對十萬不生人，小仙門內三十萬翹楚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落仙，你言四世無敵，此時不出是為了保存實力，爭第五世無敵嗎？”

“歸蒼，面對不生人畏首畏尾，這就是你無敵的道心嗎？”

“你們這么怕死，修什么仙？回家躲被窩里去吧！”

林暮寒肆意嘲諷，一聲清嘯，將半步斬道的不生人挑了起來，第三次截斷不生人攻擊浪潮。

少卿大人不但沒有隕落，反而越戰越勇，一桿長槍殺氣狂暴裂天，氣勢可謂壓盡天下翹楚。

落仙等人對不生人出手了，他們本可以作壁上觀，卻不想在氣勢上輸林暮寒一頭。

……

月光清冷，寒風更涼，劉大有已經敲破了八面鼓，頭上白氣蒸騰，一身隆起的精壯肌肉不斷甩出汗水。

殘酷的血戰終于接近尾聲，最后的不生人重獲生命。

此戰，十萬不生人中有一千多人成功迎來新生，小仙門三十萬修士則是死傷過半，

就連齊心協力列陣御敵的北府眾人，也有三百人喪命當場，其余散修被滅門滅派的可謂數不勝數。

面對如此慘烈殘酷的大戰，徐閣老按兵不動，小仙門內有小仙門內的規則，只要不逾矩，外界修士也做不了太多事情。

夏溪溪發絲凌亂，臉色煞白，雪蠶絲織成的珍貴衣裙滿是血污。再給她選擇，她絕對不來這個鬼地方了。

夏蘇又是責怪又是心疼，中途秦皇下旨還派了幾十名中車府的翹楚前去保護夏溪溪，這才護得夏溪溪周全，沒有受傷。

林暮寒輕嘆一聲，看了看小仙門的夜空，繁星隱約，月光清澈明亮。遠處巍峨群山的連綿影子，仿佛是被人繪進了藍玻璃一樣的夜空之中，空曠遼遠，靜謐無聲。

林暮寒拖著長槍，一步步踏上了石橋。槍尖與石橋摩擦，發出尖銳悠長的聲音。

這聲音讓橋上眾多重生的不生人心生寒意，汗毛豎起。

不生人被少卿大人殺怕了。

“孤煞雙子……”少卿大人的眼睛隱約倒映著明亮的月輝，纖長的手指緊握冰冷的鐵槍，殺氣森寒，一如山谷里的風，石縫中凍結的泉水。

望著眼前清秀的少卿大人，孤煞雙子心中多少有些敬畏，下意識握緊了古琴，道：“我們已經不再是原來的孤煞雙子，他們的元神已經消散。”

孤煞雙子很快就補充道：“只是潛在的意識里，還是孤煞雙子原來的意識在主導這具身體。我們都是遵循天道降世的新生兒”

林暮寒冷冷道：“這一切，都是奔翼所為？”

“就他一個半廢的神還不配。”孤煞雙子譏笑道，“他只是喚醒了我們。我們醒來就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們，我們要不停地奪取元神，不停地成長，踏上成仙路。”

“單獨的靈魂就能完全讓你們復活？你們的心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林暮寒再問。

“我們肉身未滅，哪怕身體的本源生機磨滅了，只要心臟還在，就有人能讓我們復活。”孤煞雙子停頓了一下，道：“我們不想和你為敵，只能說這么多，再說就要涉及不生人的禁區了。”

“你不可能殺光所有不生人，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或許就在小仙門內。”阿一回來了，他的身體比之前更加協調，臉部肌肉更加飽滿。

林暮寒沉默片刻，目光跳過前方幾座大殿，望著在夜色下愈加顯得遙遠的最后第九殿，眼睛不自覺瞇了起來。

然后，他轉身回到了第二殿。

連續的廝殺過后，林暮寒還是感覺前所未有的疲憊。除了明男受傷有些重，柳習、耿田、熊三等多是一些外傷，修養一夜就能恢復如初。

“怎么超度他們，也不能再入輪回了嗎？”貝竹神色茫然，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超度眾多的死者了。

“不能！”如天回答的很果斷。

林暮寒摸了摸貝竹光滑的小光頭，道：“或許世間無輪回，只有生命的延續。”

……

無論多么殘酷漫長的黑夜，光明都如約而至。

林暮寒坐在第二殿的飛檐上，靜靜等待日出。伴隨《道初吐納法》有節奏的吐納，他的心臟也跟著強有力的跳動，蘊含無盡的生機、活力和血氣。

丹田為力量之源，心臟為生命之源，從靈氣中抽取的生命力源源不斷匯聚在心臟中。

萬物土錘煉的道爐腳下，一汪泉眼已經隱約成形，這是林暮寒想要筑的第二道基。

一旦筑成第二道基，心臟將孕育出無窮的生命力。一方面生命之泉可以中和《神爐經》灼熱的陽炎凰息之氣，另一方面，哪怕身死魂消，只要心臟不朽，仍可以保持身體不腐不朽，像不生人一樣，再度復活。

聽起來還真像是一條邪路。

冰涼的石橋在天地間濃郁的靈氣包裹下，逐漸濕潤。涓涓細流沿著橋面灑落深淵，猶如輕薄的白色面紗。

薄霧輕柔拂過群山，宿鳥漸次醒來，啾鳴陣陣，天地間又恢復了愉快祥和的氛圍，掩蓋了血腥殘酷的過往事實。

第一縷晨曦穿透薄霧，灑落在林暮寒身上，他的肌膚似乎也跟這束光晶瑩剔透起來。太陽完全躍出地平線后，林暮寒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睜開了眼睛。

小仙門內的眾多修士也整齊的睜開眼睛，結束修行。相比第四輪回地，小仙門濃郁的靈氣讓他們身體恢復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只要沒有傷到道基，傷筋動骨的傷也基本能恢復七七八八。

林暮寒舒展了一下筋骨，從大殿頂跳了下來，確認一下明男的傷并無大礙之后，決定繼續前往第三殿。

為了安全，其他人依然留下，只有土撥鼠、風雪月和明男姐弟跟著。

皇鬣狗又失去了一名成員，不過這并不影響他們大快朵頤的食腐心情。看到少卿大人已經離開，他們又在被露水泡的發白的尸體堆中繼續穿梭搜索了片刻，再沒有發現什么寶物之后，才悻悻的繼續跟在林暮寒身后，不遠也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