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沒騙你，是你主動給的。”林暮寒笑得燦爛無比。

“夏琴師”氣的差點將胸膛里最后一點神血吐出來，瘋狂扯動鎖鏈，殺陣都跟著莫名晃動。

“老頭，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夏琴師？”林暮寒自言自語，問完這個問題就有些后悔了。

畢竟，丹田內的老頭怎么算和夏琴師也是同一個時代的，認識也是正常的。

祁祖果然哼了一聲，不耐煩回道：“夏琴師和老夫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他就算化成灰我都認識。”

林暮寒突然想起來什么，道：“喂！老頭，之前有斬道者圍攻我，你怎么不出手救我？就知道躲在的丹田內偷我靈氣。”

祁祖道：“小子沒大沒小。有玉佩在手，大約死不了。”

林暮寒為之氣結，什么叫大約死不了，那自己現在是死了還是沒死？

“不知道！留著他是個禍害，殺了他再給我《不朽經》。”祁祖回答的干凈利落。

一開始祁祖就提醒林暮寒眼前的“夏琴師”是假冒的，林暮寒本來想直接離開，但聽到《不朽經》三個字后想法就變了，決定冒險騙出整部古經。

祁祖也迫切需要《不朽經》涅槃，可以說這一老一小都是為了《不朽經》才拖到現在的，

“夏琴師”陰森森笑了，聲音刺耳如梟鳴：“就憑你這點微末道行也想殺我？待老夫破陣，定讓你清醒看著自己一點點被吞噬。”

林暮寒幽幽道：“我是不行……但它可以！”

“夏琴師”陡然間變色。他看到一只巴掌大的炎蝶繞著林暮寒的身體飛舞。炎蝶半邊翅膀冒著細小的藍白色電弧，另半邊翅膀則有火光流動……

“你……”

“夏琴師”實在想不到眼前這天殺得小子是怎么煉化“炎蝶殺陣”的，難道他深藏不露，一頁《陣訣》煉化殺陣，在法陣的天賦上舉世難尋？

林暮寒當然沒有煉化“炎蝶殺陣”，這種古之殺陣豈是頃刻之間就能煉化的？

但是扛不走油罐車，我拿打火機點個火總行吧？林暮寒微微一笑，似乎猜到了“夏琴師”的想法。

沒給“夏琴師”想太多，那只巴掌大的炎蝶已經飛回殺陣。恐怖的天罰之火從天而降，將虛空無情融化。

洞穿他軀體的鎖鏈像有了靈魂一般，火光流動，錚錚作響。

“啊……”

“夏琴師”大吼，身為神，本應水火不侵，可是面對徹底激活的“炎蝶殺陣”，他干枯的身軀開始想干柴一樣噼里啪啦的燃燒。

萬載歲月耗盡了他的元氣，讓他的反抗徒勞無功。

在“炎蝶殺陣”中，“夏琴師”容貌和身軀都發生了驚人的變化。最終他現出了本身，是一只長著蝙蝠身體和蛇一樣脖頸的黑色怪物。

他皮膚像淤泥里的泥鰍般布滿粘液，沒有尋常意義上的頭顱，脖子的另一端就是長滿獠牙的圓形口器，口器伸出幾根蝸牛觸角一樣的東西，上面黃色的圓點大概就是眼睛了。

“這怪物，連后三卷《不朽經》都沒有……”

“也不知道是哪個山溝溝跑出來的，連后三卷《不朽經》都沒有。”

“夏琴師”生命里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來自少年的抱怨，對他傳奇的一生來說真是奇恥大辱。

令林暮寒驚奇的是，就算“炎蝶殺陣”磨滅了“夏琴師”的元神，他的骨骼和皮膚依然存在。就像內部支撐起朽木的金架子，朽木被燒成灰，金架子依然在火中熠熠生輝。

“這《不朽經》也太變……態了吧！”林暮寒瞠目結舌，這《不朽經》修煉到大成境界真能做到不朽不滅，永恒長存？

就在這時，一聲輕輕的嘆息如驚雷一般落在林暮寒耳畔。

“寫人寫妖高人一等，刺貪刺虐入骨三分！聊齋確實是本好書。”

石像下的偏僻角落，一名枯瘦的中年道人睜開了深陷的眼睛。他年紀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但是頭發卻花白的厲害。

這十八個字是蒲氏故居的題聯，出自郭沫若先生之手，第四輪回地的人絕不不可能知道。林暮寒瞳孔深處閃過一道清光，他豁然轉身：“前輩也曾讀過《聊齋》？”

道人苦笑道：“讀過！讀過！家師云游天下時，還和蒲松齡先生論過一夜鬼神。敢問小友家族在何方？”

這里出了得到《不朽經》沉睡的祁祖，沒有外人。祁祖和他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似乎也不用特意防備。林暮寒干脆問道：“無家無族，敢問前輩是何人？來自何方？”

枯瘦的中年道人回道：“來自道門，居于秦嶺，姓唐名臣。”

“唐……臣？”

林暮寒似乎想起了什么，心跳瞬間加速，他就是父親日記里生死不明的那個唐臣……過了一代人，終于又見面了。

“家父林北峰！”林暮寒深吸了一口氣，平靜說出了五個字。

唐臣眼睛突然間就濕潤了，干裂的嘴唇顫抖著道：“你是林北峰林隊的兒子，快把左手腕伸出來……”

林暮寒伸出手腕，露出青石片一樣的胎記。

“家師所料沒錯……天下有希望了！”唐臣突然放聲大笑，心中積攢了二十多年的絕望與憤懣在這一刻盡數爆發。

“你叫林暮寒，好名字……”唐臣很快平靜下來，問了林暮寒姓名，也大體知道他如何跨界而來。

當聽到秦立策將軍為了除掉第四輪回地的斬道境強者，不惜引爆“湮滅膠囊”同歸于盡時，唐臣沉默了好久，悲傷落寞的身影讓林暮寒心中悲痛。

“怎么樣才能救前輩出去？”

唐臣搖了搖頭，看著石像伸出的食指怔怔出神，眼里有不甘、有絕望。

“我出不出去不重要，你無論如何也要拿到那根’界燭’，這或許是人類唯一的希望。”

石像伸出的手指指向天空，仿若哲學家在沉思，又仿若瘋子在控訴上蒼。

指尖上的是真的界燭！林暮寒捏了捏手指，他從未如此迫切的想得到一件東西，第四輪回地也有大敵……

有了界燭就有對第四輪回地那群老怪物建立威懾的可能性，就像人類武器發射架上那一枚枚曾經瞄著對方的洲際彈道導彈，維持住了二戰之后人類脆弱的和平狀態。

在核武器的恐怖威力威懾下，沒有一方敢開啟熱戰。歷史證明，當對方說你有核武器時，你最好真的有。

第四輪回地的那群老怪物，像是割韭菜一樣，一茬又一茬的無情收割地球誕生的新文明，延長壽元，繼續茍延殘喘。

還記得剛進入“總部”時候，林暮寒曾經問秦立策，為何第四輪回地覬覦地球的長生物質，卻不占據地球。

秦立策的回答是：“土地可以種出莊稼，淤泥可以養出魚蝦，你會直接吃土壤和淤泥嗎？”

地球誕生的文明成了被收割的莊稼，被喂起來的魚蝦，聽起來無情又冷血，可卻是殘酷的事實。

“北美洲的印第安人曾經也是非洲智人的后代，當歐洲人第一次踏上那片土地，依然毫不留情舉起了屠刀。所以，地球有些文明未必是本地文明。”

“他們就如此做，就不怕遭到天譴嗎？”

林暮寒還記得秦立策苦笑著回答：“現實不是小說，天道就是我們理解的那樣嗎？我們引以為傲的道德與文明很可能是錯誤的，對一個物種一種文明，真正的天道或許只有一個——生存！”

“生存無關對錯，無關善惡，是很純粹的公理，就像狼吃羊，羊吃草一般自然。”

秦立策的話讓林暮寒不寒而栗，一直記到今天。林暮寒心中只有一個信念，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界燭一定要得到，將人類的文明延續下去。

唐臣忽然嘆了口氣：“界燭并不容易得到，周圍的殺陣無比恐怖，我用盡了所有手段，也落個被困的下場……這里恐怕只有古仙兵才能破開。”

“我一定會救前輩出去的，也一定會拿到界燭。”林暮寒沉默了片刻，他明白現在的自己有多弱小，神像周圍的殺陣闖進去真是有死無生。

“先師留給你的法有缺！大夏境內有一破落的山門，你尋找到玉存真人，可以補足一部分。”

“我一定會補全的！”林暮寒點頭，他知道唐臣指的是《道初吐納法》，《平天訣》《神爐經》等他用來橫推對手的功法其實都是表象，本質是化腐朽為神奇的《道初吐納法》支撐他走到現在這一步。

然后他給唐臣留下了《陣訣》和《不朽經》，希望有朝一日，唐臣能憑借自己的力量脫困而出。

唐臣婉拒了《不朽經》，只留下了《陣訣》，《不朽經》并不契合他修煉的道法。

唐臣道：“好孩子！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到的。要是有一天我死了，請將我的骨灰帶回去，葬在秦立策將軍旁邊。石像背后那座橋有人守護，是真的夏琴師。”

“還有，如果遇到了我師弟，請勸他回頭，留他一條性命。”

林暮寒想了想，點頭應允，然后朝著唐臣躬身一拜，大步離開。

二十多年風雨艱辛、殫精竭慮，終于等來了未來的希望，唐臣遙望著林暮寒遠去的背影，突然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