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晟見李君菡面露淺淺的笑意，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心中對李君菡向來覺得虧欠，所以從來不強迫她做任何事。李君菡不愿意回宮中當公主，那就不回；不愿意和大哥三哥相認，那就不認。這么多年，他知道她的身手天下無雙，只要不牽扯進宮中的事物，沒有什么人能夠傷害她。君菡行事也十分小心，她素來離群索居，隱匿在山野，連江湖都很少出來行走。李君晟對他這個妹妹很是放心。

他又拿起手中的奏折，道：“今天就留在宮里，陪我一起守歲吧。”

守歲……這兩個字已經很久很久沒出現在李君菡的腦海中。上次她已經不記得了，這么多年，她哥時常去她隱居的地方看她，但她并不是經常在山洞之中等著，只是經常她回去的時候，她隱居的山洞總會發生些變化。她知道那些都是她哥布置的，只是她從來不問，她哥也從來都不提這些。故而這么多年的相見的次數，其實也并不多。

守歲，通常是和家人一起的。聽說守歲能夠使父母平安康健，也能讓自己萬事順遂。

家人，她總覺得自己從五歲之后，就再也沒有家人了。直到后來在長安中遇見了她的兄長，可不知怎的，心中總是有股不平之氣。似乎總是在怨恨，哥哥當年為何把她弄丟了，為何不去找她。難道他的心中只有天下，沒有這個妹妹。

李君菡想著想著，向來淡然的她眼睛紅了。她有三個哥哥，長兄從小就體弱多病，三哥從來不帶她玩，只有二哥哥天天帶著她，教她爬樹，教她功夫。后來五歲的她被拐走，就一直開始流浪，流浪。在她的記憶中，很多年都沒過年了，時間只有春夏秋冬，沒有具體的節日，她生養在混沌之中，山中不知年歲。

如今突然聽見她哥說讓她留下來一起守歲，她心里只是一沉，半晌，不知道是該拒絕還是該答應。向來，她都是斬釘截鐵的果斷，向來，她都覺得自己是絕情寡義的人。若是平時，她哥說了什么她不喜歡的就直接拒絕了，譬如當年讓她回宮，她就一口回絕了。后來她哥再次問起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動搖過不回宮的打算。她哥也問她要不要侍婢，要不要搬出山洞建一個別苑住著，她都拒絕了。在她眼里，再也沒什么地方比她的山洞安全了。

李君晟直接說道：“那就今晚留下來，和我一起守歲吧。”

“我可沒答應說要留下來。”李君菡小聲嘀咕道。

李君菡話才落音，外頭一個腳步聲靠近。李君晟示意身后的屏風，李君菡迅速走到屏風后。

進來的是王麒，門口的賀連和賈亦真都在把守著，周圍的內衛也都站得整齊。

王麒站在門口道：“陛下。”

“進來吧。”

王麒繞過了門口的屏風，他一進去，似乎就感覺到了書房中還有人。這種感覺似乎是他在戰場上養成的一種習慣，對敵情的窺察，讓他對身邊的一舉一動都格外仔細。可他抬眼看看皇上，皇上面色從容地批閱著奏折，也不像是他的敵人。

王麒止住飄逸的思緒，道：“陛下，如您預料的一樣，睿王府確實有動靜。”

“是李延和李遷兩個孩子的事，或許與睿王無關。”

“陛下還是一直記著當年睿王資助殿下十萬糧草軍馬輜重的事，素來對睿王多有寬宥。只是臣不得不說兩句，天朝成立十六年，規矩也一向嚴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睿王殿下屢屢無所顧忌地犯禁，這對于我們天朝的法度的威嚴是極大的挑戰。”王麒說的時候不卑不亢，絲毫不怕觸怒了天顏。

李君晟只是微微一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睿王的心思暫且不論，不過今日廷兒的事，他們可脫不了干系。”

王麒眉頭一皺，道：“圣上，這……這不好吧……”

“陳良和姜明可回來了？”

“快了，耽誤不了正事的。那睿王府兩位公子的事？”

“那就先讓他們倆禁足一個月吧，總之不能讓他們兩個壞了咱們的大事。”李君晟說得不緊不慢。他的態度從容優雅，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毫不吝惜地照在李君晟的身上。

王麒又道：“陛下，容臣再說兩句。”

“想說什么就說吧，這里沒有旁人，在這里就不必拘謹了。”李君晟將奏折批完后，隨手又拿起一本書起來看。

王麒看了看了皇上，嘴角微扯，心底多少還是有些糾結了，他不覺抓緊了自己的腰帶，道：“陛下，后宮就淑妃一人，這么多年，您若是覺得孤獨寂寞，要不擴充后宮？”

李君晟只是微微一笑，繼續看書。

王麒額頭滲了些汗珠，覺得方才那句話說得有些冒失。陛下連淑妃都幾乎不見，怎么可能還有心思擴充后宮呢？雖然天朝提倡一夫一妻制，可那也只是提倡，底層的老百姓還有一妻一妾呢。不過他又想，這么多年，皇上心里不就只有一個那一個女子嗎？這個天下，也只有那般女子能配得上陛下，就算擴充后宮，得是怎樣的女子才配得上皇上呢。

李君菡在李君晟身后的屏風后聽得一清二楚，她知道她哥喜歡過一個女子，她哥曾經和她說過。可這么多年，那個女子難道一直在他的心里，從來不肯放下？李君菡微微嘆了一口氣，這么多年，她是不是自己也不了解他哥，是不是，她也不愿意了解呢？就像，她也從來沒提過她對神秘人的心思呢！她在屏風后行動十分仔細，王麒雖是這皇城中的頂尖高手，可與李君菡比起來，還是差了許多。

李君菡的身手是李君晟一手教的，小時候的根基，長大都的鍛煉，都出自李君晟之手，況且，李君菡是心思細膩之屬，不會在這點上落給把柄在王麒手里。

李君菡在屏風后看著想著，突然發現墻上有些怪異之處，她手輕輕一推，竟是一道暗門。因為聲音輕，李君晟都沒聽見聲響。李君菡就這般進了密室。

進去之后，手輕輕觸碰了門，那門竟關得嚴實，等她再要開時，卻都是徒勞。她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