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將蝶妖殘丹,以花燈為載,隨流而下。
若箋在竹杖中,取出一卷軸,交給小五。
小五打開卷軸。畫中的香蝶,安安靜靜地坐在湖邊的石頭上,身邊滿是蝴蝶飛舞。
竟是若箋,為香蝶留下的最后一幅畫像。
“謝謝。”小五的指尖在畫中人的臉上游走,回憶道:“當初,是你,在妖商手上救下我,我才能夠活下來。之后,便希望自己能像你一樣,救更多的妖。只是,她最終還是被人類蒙騙,落得如此下場。她根本不知道,人類到底可以多自私。”
“但至少,她并不后悔?!币慌缘娜艄{開口。
三人隨后告別,小五消失山林間。
若箋和陸司言回到了雪谷,兩人一路上誰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尷尬的氣氛,一直到他們回到谷中才消失。藥童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沒有發現一旁的陸司言,高興地給若箋展示自己養出的藥花。
陸司言沒有說什么,倚在谷外的梅花樹下。兩人對視片刻,若箋關上了谷門。
夜里,修好的門被推開。習婆婆面無表情的提著燈,來到樹下。樹下假寐的陸司言,聽到腳步聲,睜開眼看著來者。
習婆婆語氣冷漠,說道:“天冷,進來吧?!?
陸司言跟著習婆婆進了谷,谷內依舊是先前的模樣,只是不見那藥童的身影,他也依舊被帶到先前養傷的房間里。
習婆婆在門口停下,對著陸司言,語氣中帶著警告的意思:“小谷主讓你進來,是小谷主仁慈。若是再發生先前的事,小谷主不愿殺你,我也會替他殺了你?!闭f完,丟下一瓶藥罐,提著燈籠離開。
陸司言打開藥罐,撲鼻而來的藥香,讓他想起那一身白衣的女妖醫。給自己涂上傷藥后,他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次日,陸司言恢復了精神,身上的傷雖然還沒愈合,但是也不似先前那般疼了。他走出房間,幾個孩童從他門前跑過,若箋靠著竹杖,追在他們身后??墒牵瑓s怎么也跑不過他們。
他看著幾個孩子,竟還都是剛練成人形的妖。
“你們慢些,別摔了?!比艄{不追了,停下來喘著氣,看著陸司言,臉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陸司言心想,這人可真是愛恨分明:“早?!?
若箋本不想理會對方,卻擔心對方會再次提劍殺妖,只好說道:“他們還都是些小妖,沒有傷過人?!?
“我不是濫殺之人?!标懰狙杂行┖眯?。
習婆婆在遠處走來,對著若箋擺了擺手:“小谷主,來客人了?!?
雪谷的寒宜閣與外面的冷空氣,相比格外暖和。屋內炭爐噼啪作響,藥香彌漫整個閣間。
若箋對面坐著一個妖,形貌為人,眉間帶著一縷赤紅。她名喚‘兀’,真身為赤羽鳥,有一雙可遮天蔽日的翅。
他如今收起妖氣,羽翼盡隱,只是眉間的鋒利羽尖,還是讓他暴露了妖的身份。
“我要你將我繪入千靈圖?!必?,道出來目的。
“不可以。”
“你不是千靈圖的守護者嗎?”
陸司言見來客是妖,于是利用蠱的助力,偷聽到閣內兩人交談的內容。
他眉頭一皺,心想,為何會扯上千靈圖?
他回憶起某個人的話:“若你尋得千靈圖,定要不惜代價,將那圖奪到手中?!?
陸司言沒想到,自己竟誤打誤撞,發現了千靈圖的蹤跡。
屋內的若箋并未發現隔墻之耳,繼續拒絕道:“我是有千靈圖,但你不配。”
“你!”兀沒料到,若箋說話竟如此直白。于是,質問道:“你不是妖醫嗎?為何不幫我?”
“三日前,南鎮有妖作亂,是你手筆吧?”
兀聞言,眼睛一瞪,無法為自己辯解,因為那確是它做的。
“不光南鎮,墨市妖街也因你掀起風波?!?
兀眼角微顫,強撐著說:“那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鬧劇?!?
“可那場‘小鬧’,被你傷的五只妖中,死了倆。”若箋看著他,對方卻在躲避眼神:“死的兩個妖中,有一個,還是剛滿妖歲的小妖?!?
屋外,陸司言眸色一沉。
墨市妖街,那是妖在世間暗處,為了存活,偷偷筑起的小街。凡妖族商旅來往,交易匿藏,尋奇藥百草,皆匯聚此處。
“有你這個禍害,真是丟盡了赤羽妖一族,一直以來的名聲?!?
兀的臉色已難看至極,若箋卻繼續說:“傷人傷妖,還想立像于千靈圖,你配嗎?”
陸司言沒想到,這妖醫原來并非任何妖都救,她有她的底線,容不得惡意偽裝。他從暗處看著她的側臉,忽然覺得這白衣之下,比他想的,更復雜。
兀被批判的體無完膚,雙手露出鋒利羽尖,若箋喉間漸漸出現一道血線。
“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個替妖縫皮接骨的小醫。身為人族,不還是被同族嫌棄。否則,你何須在這終日落雪之地,做著醫妖之事?如今竟還在此評判我?”
若箋用指尖推開那羽尖,語氣淡淡地說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的事配不上你想要的?!?
兀,怒氣沖沖地推門離開,在門外的陸司言和里面的若箋眼神對視。陸司言有些猶豫,但是還是走了進去。
房內藥香,填滿空氣。
“你來干嘛?”若箋皺眉看著陸司言。
陸司言看著若箋,不解問道:“你為何拒絕它?你不是向來堅持救妖的嗎?”
“我堅持的,不是救妖,是命。”若箋撐起竹杖,走到門框繼續說:“妖就是妖,無論是手上沾了血,還是沒有沾血,在世人眼中,它們就是禍患,是異類。哪怕未曾傷人,哪怕救過人,只要露出一絲妖的印記,便是人們將你送到祭壇的理由。若我連同族性命都能犧牲的妖都救,在人類眼里,妖為惡的觀念,只會更加根深蒂固。”
陸司言看著若箋離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了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