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頭右舷已經碰到了那座冰山，上個世紀的歷史仿佛重新降臨。

右弦底部的鉚釘被撞得松動并斷開，防水隔板部分裂開。

杰克船長看著顯示器，艙底的水壓數值意味著底艙出現已經出現了無數細小但狹長的裂縫，至少郵輪的6個水密隔艙前端有小裂縫，冰冷的海水會源源不斷的涌入。

然后等待就是水壓達到限制值，爆艙，沉沒。

“快！關閉防水閘門。”

在杰克船長冷靜判斷中，防水閥門及時關閉，所有底艙成為18間互相獨立的水密倉。

減緩了郵輪下沉的趨勢。

在船體右弦撞向冰山后的首個1分鐘內，這座巨大的郵輪在一片寂靜中安詳度過。

而唯一有噪音的地方，那是居住區的404號房間。

而這次碰撞的結果，仿佛對于這艘郵輪的其他人來說就是必然的結果。

船艙內的乘客和船員們寂靜如同死尸。

劉宇彬在房間中找到了一個裝著滾輪的活動辦公椅，將傷員陳默扶了上去之后，然后拿了將自己旅行箱中的錄取書與《偷影子的人》放進背包中，猛然沖出房間。

空蕩蕩的走廊里，散發著冷氣，劉宇彬與陳默一起打了一個寒顫。那些頭等艙和二等艙的房門處于關閉的狀態，即使是剛剛那巨大的碰撞聲依舊沒有喚醒其他的乘客。

劉宇彬隨意找了一間房，房門很輕微地就可以推開，門響起了輕微的金屬刮擦聲，空蕩蕩的房間里沒有一個人的身影。

而床單上殘留的痕跡與溫度，足夠說明這里不久前躺著一個人。

然后劉宇彬推開了一間又一間房門，但是結果依舊如此，每一房間的擺設都足夠說明這里幾分鐘前都有人，但是詭異的是，這些人全都消失不見了。

“人呢？”陳默扶著墻邊，靠著辦公椅的滾輪來到劉宇彬的身后。

劉宇彬搖了搖頭，然后坐到了床邊。

“你還愣什么，還不趕快跑。”陳默焦急地說，此刻他很想喚醒那些在郵輪中酣睡人們，他們趕快撤離。但是無奈自己現在沒有行動力。

“等一等。”劉宇彬低著頭思考。

“等什么，等著讓所有人一起送死。”陳默生氣地看著劉宇彬。

“你相信我，我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詭異的事。”劉宇彬突然抬起頭，冷靜地看著陳默，眼中散發著讓人信服的光。

看著劉宇彬的眼睛，陳默不知所錯。

船身輕微震動了一下。

右舷舷窗外擦身而過的乳白色冰山。陳默看著那些因為郵輪撞擊而導致的冰山側面擦掉的巨大冰塊，從自己的眼前落了下來。

此刻即使是劉宇彬信誓旦旦的話語，陳默也不愿保持原地不動了。他不是不可以死，但是死之前他一定要做正確的事。

救人，陳默在心中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留下了劉宇彬在房間內，一個人艱難地順著墻，想要通向船長室。

“你要去哪兒？”劉宇彬問。

“去救人。”陳默的語氣中摻雜著不容置疑的倔強。

“這里哪來的人。”劉宇彬突然又改口，“這里哪來的乘客。”

陳默不解地看著劉宇彬，劉宇彬突然像是一位大偵探一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從我們上甲板的那一刻，除了那些穿著制度的船員以外，我們還見到了其他的乘客了嗎？”

這句話突然問住了陳默，陳默回憶著，自從自己被丟在了甲板上，然后一直到深夜被劉宇彬帶回404房間，自始至終好像都沒有見到過一個乘客。

他還以為是夜太深了，這些乘客都已經入睡了。

“反正我是沒見著，我之前在郵輪里的那家高級餐廳里，從頭到尾也只有我一位顧客。”劉宇彬說。

陳默看著雜亂的床鋪與桌子上熱氣騰騰的咖啡，漸漸忘記了郵輪撞上冰山的事。

“那你怎么解釋這些痕跡。”

“應該是有人故意這樣做的。”劉宇彬推測著，“有一個證據可以證明，那就是房門的鎖，你沒有發現這里所有的房門都可以輕易地推開嗎？如果房間里真的有人的話，那他們怎么會不鎖門。我想外國的防盜意識不可能為零。”

冰冷刺骨的海水不知道正從什么地方漫過門縫并涌入寢室內，好像現在的確不是思考的時間了。

劉宇彬推著陳默離開了統艙來到甲板上。北冰洋上空那些閃爍的繁星隱藏在云層之上，氣溫則低達零下。

漆黑的天穹下，郵輪的頂部的射燈里發出溫暖的淡黃色燈光。

“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陳默問。

“或許我們應該去問下知情人士。”劉宇彬指了指射燈下面的船長室。

船上四根高大的漆黑的煙管和煙囪大量排氣，發出巨大的聲響。其中靠近劉宇彬與陳默他們的那根煙囪突然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和嘶叫聲。

這艘豪華郵輪居然使用的是蒸汽機這種老古董。

聽到這聲聲音，劉宇彬與陳默臉上都流露出不好的表情。

上過初中的人都大致懂得蒸汽機的原理，用高溫高壓的蒸汽來活塞做工，其中產生高溫高壓蒸汽的東西就是靠的這船上的鍋爐。

剛剛那聲，像極了高壓鍋爆裂的聲音，也就是說他們面前這跟煙囪連接的鍋爐，也就是它的四分之一的動力源泉，可能因為冰冷的海水的浸泡現在已經炸了鍋。

在這聲音之后，劉宇彬明顯感覺到這艘郵輪的下沉速度明顯加快。

他能清楚地看見水位自龍骨上升了很大一段距離，剛剛所在的位置，也就是船首的甲板處，已經開始被水淹沒。

四號鍋爐室在剛剛的炸裂聲后，現在被10英尺高的水位所覆蓋。此時的船頭的底部已涌進了大概3000多噸海水，但是海水被防水板隔擋，情況看來還好，一切似乎正處在控制之中。

劉宇彬推著陳默艱難地達到了駕駛室，看著里面忙碌的船員們。

“喂喂喂。”劉宇彬敲響了駕駛室的房門，這群外國佬依舊忙碌。

杰克船長注意到了門口的兩人，他們從駕駛室門口進來詢問船員發生了什么事。

難得可貴的是，這些外國船員們居然會說中文，好像這些人都掌握并精通著幾種語言。

杰克船長的中文，讓劉宇彬與陳默驚訝，這是一口流利的東北話。

“你瞅啥？”

杰克船長看著不斷升壓的數值，立刻命令船內的所有引擎停止運作，飛翔的荷蘭人號慢慢地停在了一片寂靜的北冰洋中的海面上。

“這次隨行的有工程師嗎？”

大副搖了搖頭，隱晦地看著坐在一旁的中國青年們一眼，“這次是那位先生給我們緊急臨時任務，船上只有我們自己的人。”

此時的船頭的裂口進一步在巨大的壓力面前擴大，已涌進了6000多噸海水，水已經淹沒了船頭的前尖艙，船頭底部的部分貨艙和整個4號鍋爐艙。

冰冷的海水淹沒的水密室，形成了巨大的壓力差，閘門鋼板的頂部已經出現了裂痕，海水從裂口溢出，開始向底部的艙室涌入。

海水已經覆蓋了直升機停放的P甲板，船頭開始緩慢下沉，沉沒的命運好像已經已經注定。

大副經過一番評估和計算后，隨后在駕駛室中下達了“這艘船沒救了”的結論，并表示該這艘飛翔的荷蘭人號做多能堅持1-2小時。

“船長放棄吧。”大副看著蒸汽機煙囪上的燈光。

海水已浸沒52英尺高的海員室，船已經下沉6米左右，左右各2排舷窗沒入水下，其中部分是開著的，導致進水口不斷增加，與4號鍋爐室接近的3號鍋爐室水深已經超過4米。

海員趕了回來報道已經盡力了，不得不放棄，而那里的抽水機依然盡全力抽水，但這只能稍微延緩一下船頭下沉的速度。

在這艘人員匱乏的郵輪上，船員們陷入了兩難的境界。而劉宇彬與陳默兩個人卻只能靜靜看著他們，無能為力。可能等待他們的是一艘救生艇。

3號鍋爐室已經連帶整個水密艙被淹沒。

水已經從防水板頂部漫滿了整個底部的艙室，這里已經沒有任何防水設施了，水從下往下涌入。甲板已經消失不見，留下只有漆黑的海面。

船體逐漸傾斜，并且2號鍋爐室的防水板發出恐怖低沉的聲音。

陳默此時已經坐立不安，他努力讓自己站了起來，走向船長，“這里的乘客呢？船馬上就要沉沒，而此刻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讓你們拯救這艘即將覆滅的船，而是發出求救信號，然后最快時間撤離這艘船上的乘客。”

劉宇彬看著陳默，好像在看麻瓜。

杰克船長看著陳默，碧藍的瞳孔深邃，沒有任何一絲因為船要沉沒而產生的慌張。

“乘客？我們這艘船永遠不會搭乘乘客。”杰克船長認真地說，“再次確認一遍，你們的目的地是赫爾墨斯學院？”

陳默不解船長的意思，但還是依舊點了點頭。

“既然目的地確定，那就讓我們全速全進。”杰克船長突然猛烈轉動了船舵，推動前進的制動器，僅剩下1號鍋爐室突然沸騰了起來，向著煙囪中噴射著炙熱的蒸汽。

這艘即將跌進深海中的“飛翔的荷蘭人號”在臨死之前發出一道驚天的哀鳴。

劉宇彬動了動自己的脖子，發出了清脆的響聲，露出了不出意料的表情，他站在了駕駛室的窗邊看著外面，遠處有一團濃烈的黑云。他知道，接下來可能要發生大事了。這些行走于黑暗的人，怎么會這么簡簡單單、平平凡凡。

而這里最不安的只有陳默，其他所有人包括劉宇彬在內都一如既往的平靜。

“劉宇彬，你入魔了吧，船要沉了！”陳默著急地說。

“別急。”劉宇彬推著陳默的“輪椅”走了過來，讓他也坐在了窗邊看著外面如同滅世一樣的浪潮。

“船長，暴風雨要來了！”大副看著那團不斷逼近的黑色云團，電光閃爍。

烏云籠罩著夜空，眼前一片昏暗。只在閃電時才劃出一線亮光，昏暗帶來了沉悶與潮濕。雷聲炸了所有人的耳邊，滂沱大雨與哭號的狂風開始肆虐起來。雨柱漫天飛舞，海面奔騰，狂飆疾轉的怒濤上無情地擊碎了船弦。

而此時，劉宇彬突然將背包中的《偷影子的人》翻了出來，打開了扉頁。

在陳默的驚恐下，仿佛看見了地獄的羅森大門開起，那些扭曲的生物漂浮在漆黑如同老人坍塌皮肉的海面，那些慘綠色的熒光向著他們席卷而來。

這艘即將覆滅的郵輪像幻影般發著慘綠的光，照亮了200碼以外的漆黑的海面。

郵輪上漆黑的煙囪此時已經變成了漆黑的桅桿，升起了破洞的風帆，那些沉浸在海面的郵輪的甲板與艙室，在不可抵抗之力的作用下重新浮出了海面。

杰克船長從暗箱中拿出了一把破舊的火銃，對著狂風驟雨就是一發，這把特殊銅質火銃好像喚醒了某種沉睡在大海深處的古老存在。

“讓暴風雨來的更加猛烈一些吧！”

話閉，那些巨大的章魚狀觸手從深海中探出，那些古怪繁瑣的低語在世間響起，壓抑的氛圍讓這個世界多了幾分神秘。在杰克船長的話語后，暴風雨仿佛如愿的愈來愈劇烈。

海水快沸騰了，仿佛宇宙在顛簸著。

一股腥氣撲到鼻子里來。

極大的暴風雨和霹靂已經在天空里盤旋著，雷聲一陣緊一陣松的滾著，雪亮的電閃掃著那些洶涌澎湃的浪潮。海中的萬物都低下了頭，閉著呼吸，很慌亂的躲藏起來。

那些巨大的章魚觸手，拖動著這艘螢螢綠光的“飛翔的荷蘭人號”滾滾向前。

陳默關于世界的所有認知在這一刻全部坍塌。

看著那些附著在郵輪上的森森綠光，那是成千成萬的像是蜻蜓的綠色生物，一群群的哄動著，在狂風暴雨里飛來飛去。它們是奇形怪狀的，綠的發黑，像是人身上的淤青，但是也有鮮麗的通紅的，像人的鮮血。

它們都很年輕，勇敢，居然反抗這狂風、暴雨、驚濤、駭浪的大海。

在陳默的三觀坍塌的同時，劉宇彬手中的《偷影子的人》已經翻到了主人公與那個女孩相遇的那一頁，然后小聲地竊竊私語。

他抬起了頭，眼神堅定地看著那些不可名狀的巨大觸手，看著這存在于世界上荒誕與鬼怪的未知產物，死死攥緊了拳頭。

“飛翔的荷蘭人號”夾雜著暴風雨在不可思議中帶著少年渡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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